一個鄉村教師的一天作文

一個鄉村教師的一天作文

  一聲雞鳴,啼破夜的寂靜,一個沉睡的小山村醒了。村西頭那座孤零零的院落裡,放射出第一縷光芒。

  “爸爸,外面又下雨了。”上二年級的小兒子告訴他。“嗯。”正在漱口的他也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起床後不要忘了服藥。”他關切地叮囑病妻,邊說邊開啟雨傘,領著兩個兒子衝進黑沉沉的雨幕裡,身後傳來妻子“路上小心”的叮嚀。

  家距學校有七里多路,所幸的是,柏油路從門前不遠出穿過,他不用像以前那樣走許多泥濘的路。七里路,說遠也不遠,平日騎摩托車也就三四分鐘時間。可雨天,他必須起早、步行,最少也需三十多分鐘。

  在這條路上,他已往返了十五個春秋,五千四百個日日夜夜,六萬四千八百個小時。有時靜下心來想想,人生,不也就是簡單機械的重複運動嗎?他多想在這個細雨淅瀝、萬家尚在酣夢中的清晨“懶”一回啊!但是他不能,他不能忘記十多年前發生在中衛火車站的那一幕:那是個春天,班上組織大家去沙波頭旅遊,在中衛火車站,他們遇到幾個家在固原的失學少年,為了跑出來掙幾十元錢的學費,已經好幾天沒找到活了,無錢吃飯,無錢乘車,目光呆滯地仰躺在站臺邊。作為西海固那片貧瘠熱土上的子民們,“出門俱是老鄉”,他們忙忙買來麵包、香檳,買來車票。看著他們狼吞虎嚥的樣子,看著那些城裡的同學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的神態,他們感到一種透徹骨髓的寒冷,他們的眼裡盈滿了酸酸的淚花……

  今晨——有雨無星,而那幾雙永遠定格在他心靈深處的呆滯的目光,猶如寒星,閃爍著暗淡的光芒,時時讓他警醒。

  三把傘,三個黑影,在雨地裡慢行。

  三十多分鐘後,到達比家還熟悉的校園。班裡的燈亮著,有幾個學生在早讀,他徑直來到教室後面,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寫下了蘇軾贈劉景文的詩句:“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那“一年好景君須記”,他是用不同顏色的粉筆大大寫在黑板上的。

  這是他每天到校後做的第一件事。為了學生,他動了不少腦筋,想了不少辦法。譬如讓學生每天堅持寫,譬如課前三分鐘的即興演講,再譬如這一日一詩……

  “老師就是我們生命中的‘活水’。”學生們總會高興的這樣說。有這種認同感就夠了,他常常這樣想。

  早自習時,他去教室巡邏了一回,以驚嚇驚嚇那些淘氣的孩子,然後回到辦公室批閱昨天剩下的作業。

  近二百分作業,就是一本一本數,也需不少時間,何況要一頁一頁翻,一筆一筆改。而一兩句好的評語,就是一把火、一盞燈,它能燃起孩子們的求知慾,它能照亮孩子們的人生路。他很注重評語的寫法,往往在這一點上,他總要斟酌良久……

  叮鈴鈴,上課的鈴聲響了。鈴聲就是命令,教師唯鈴聲是從。鈴聲一響,吸菸的要掐滅菸頭,喝茶的'要放下茶杯,就連出恭的,也要忙忙趕回辦公室,拿起教本教具,奔赴各自的“戰場”。

  一節——兩節——三節。課間十分,他只能匆匆回到辦公室喝口水,潤潤喉,連身上的粉塵都顧不上拍去。幾節課下來,他口乾舌燥,精疲力竭,坐在辦公桌前,一語不發。同事們回家了,孩子們敲打著飯盒吵吵鬧鬧走向食堂,可他什麼都不想幹,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坐會兒。

  屋外,雨下個不停。

  兩個兒子找到辦公室叫他回家。因為下雨,安排孩子在街上的小飯館吃飯後,他才打著傘回家。他完全可以不回家,但他心裡放不下家中孤單單的病妻。

  遠山,有霧,濛濛如夢。

  身畔,有雨,細細如絲。

  回到家裡,妻已做好午飯——等他。下午無課,他可以從容一些返校。他心裡常有一個念頭:在今後的歲月裡,要多抽出一些時間陪陪妻子,陪她到她沒有到過的地方走走。妻嫁了他,固守清貧不說,還要空守寂寞。像許多在外忙碌的男人一樣,他常常無法實現對妻的承諾,連給妻一點遺憾之後的慰藉都不能。望著妻日漸憔悴的神情,歉疚之心常常使他無法原諒自己。

  吃過午飯,陪妻閒聊,他突然想起自學迫在眉睫,那厚厚的幾本書一頁都沒翻。想起這些他就心急如焚,和妻聊天就有些三心二意了。妻看在眼裡,便說:“去學校忙你的吧!”妻的語氣裡,目光裡,含著不盡的憂怨。不管怎樣,他還是感激妻,感激妻對自己的理解和支援。

  雨天,人的睡意便格外濃。他強迫自己坐下來,沏上一杯釅茶,點燃一根香菸,在煙霧繚繞裡“啃”那幾本厚厚的自考書。一個下午,所獲無幾,他明顯的感覺到:記憶力下降,大不如前了。放晚學,他一般是不立即回家的。來到辦公室,辦公室裡很靜,沒了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高喉嚨大嗓音爭論問題的聲音,沒了那個幽默的同事惹大家開懷大笑的聲音……他開始批閱作業、備課。說實話。他一看到那高如小山的作業本就頭痛,但他還是耐心坐下來認真地批閱,眼前時時浮現出下鄉調查輟學學生的情景——

  他看到蓬頭垢面跟在牛羊屁股後面的孩子,他看到到面黃肌瘦幫父母助農的孩子,他看到含淚剪掉心愛的髮辮賣錢湊學費的孩子……

  什麼時候,西海固,那一方貧瘠的土地,才能生機勃興,富庶於別人的感嘆中。

  什麼時候,西海固,那一方貧困的人民,才能醒悟愚昧,自豪於別人的白眼中。

  這是他的心聲,也是他的希望,更是他為之奮鬥的動力。每當這時候,他那支沉重的筆就會沙沙而行,一本本作業,就會翻開新的一頁,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會從他面前走來。

  舞臺藝術,講究“臺上數分鐘,臺下千遍功”,授學,又何嘗不是這樣。他的辦公桌上堆滿了需要索閱的書本,就是為了課堂上的那幾十分鐘,他才做著“沙裡淘金”的苦役。

  課備結束,熄燈鈴響了已很久了。他站起來,伸了伸腰,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和幾個同事一同去學生宿舍,看看孩子們是否入睡,查查是否有偷偷溜出去夜不歸宿的學生。如果有,他們還得去街上到處找找。慶幸的是,雨天,孩子們經過一天緊張的學習,這時大都酣酣入夢了。

  當他冒著風雨,踏著夜路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兒子已發出香甜的鼾聲,妻子,卻苦苦地等在飯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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