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麥子週記

冬天的麥子週記

  寒烈的長冬裡,很多人會讚美那枝“風中俏”的梅花,而我卻常常透過梅香,想起家鄉冬野裡盛放春綠的麥子。

  麥子是人們心中不可或缺的植物。它從秋風裡得到播種開始,就孕育了一種堅守春色的性格。它一頭從土層裡拱出來,用嫩黃淡綠的目光,望望霜風落葉、殘花敗柳的世界,爾後就毅然決定給這個世界堅守一種力量——讓綠色,讓春情,讓農民們的心中的希望不被霜凍,免於悽惶失望。

  殘忍的秋風掃落葉過後,麥子長高了一截,面色也濃綠了一成。寒冬來臨的時候,常常會伴著大雪和刺骨的寒風一股腦兒地來了,世界萬物好像在一瞬間就被肅殺成一把乾屍,就連秋風中倔強著開花的菊兒也熬不過寒冬的慘烈和無情,死去了。而唯獨麥子,仍然為這個世界堅守了一派濃綠,一汪春情。

  冬天不會放過你的倔強,它們用三九四九凍破石頭的大雪和冰凍來攻擊你。它們在一夜之間會用厚厚的白雪覆蓋你的頭顱,妄想把你一下窒息,它們還妄想在窒息你的同時,又把你身邊的土壤冰凍成一塊鐵板——掐死你!可是,你面對如此殘忍的殺生,卻坦然微笑。你利用嚴冬給的厚厚白雪做了一床自己過冬的被子,把敵人的武器變成了自己的“武器”;你為了不被凍土“掐死”,就趁被凍住脖頸的時候,狠命地往大地深處紮根,用長長深深的根系去汲取大地深處的溫暖,積蓄自身戰鬥的力量,把自己分櫱成三頭六臂、成為不可戰勝的壯士……

  春雷滾滾的那一陣子,冬天望著一竿子高、泛著綠的你,常常會把最後一點失敗的淚滴,滴在你勝利微笑著的田野裡。那時候,農民們都能聽到你給無奈的冬天說聲“拜拜……”

  我常常以為,麥子不僅是位不可戰勝的壯士,而且是位用力量和精神給人類世界書寫希望和幸福的詩人。它的句式常常伴著那張犁鏵,那把鋤頭和那汪汪汗水和眼淚,在大地上書寫行進;這詩行裡常常會閃爍我們父輩們的汗光、淚光和陽光……

  父親曾經說過,麥子的陽光就是夏日的'成熟色,那無邊的金色麥浪就是麥子為人類世界跳的一支陽光舞,它明媚、靚麗,芳香醉人……

  其實麥子是流浪過來的植物。它從異域尋尋覓覓才找到適合自己生長的家園。咱們中國人,喜愛它,它更喜愛咱中國人。大半個中國的人喜愛麥子,大半個世界的人都喜愛麥子,都依靠麥子生活,早在數千年前就和麥子結下了骨肉相通的情緣。父親說,麥子最喜愛中國這塊土地,只要你捨得流汗,把它按時種到大田裡,它就決不會辜負了你的期望。即使是最絕望的乾旱,麥子也要堅持到最後才死。即使是寒冬把它的苗兒都凍幹了,春天一來,它照樣會為這個世界活過來,給人結出白饃細面和幸福的日子……

  記得有一年,老家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田裡的所有莠草和樹木幾乎都被旱死,而唯獨奄奄一息的麥子還掙扎著給鄉親們結出了接續生存的種子來。

  鄉親們都把麥子稱作為“硬性嫩娃”。是說麥子看起來柔弱,而性子剛烈不屈,是鄉親們最離不開、最金貴的一個娃。鄉親們對待麥子,也是撲心撲肝的疼愛。他們願意把最好的肥料上到麥田裡,他們也捨得用汗水去澆灌麥子的一季旺盛。我們常常看見,父輩們的犁鏵開處,就有麥浪滾滾,那就是麥子的品格——它其實也是農民們的汗水、淚水和希望凝固成的一個姿態。

  善於親近麥子的人,不僅是品嚐到麥香的時候才會想到它們,而是每時每刻會把麥子放入自己的脈動。無論他們走到哪裡,都會念叨自己的麥子:“不知道麥子長得好嗎?”“今冬的雪多了,麥子又能豐收了哈……”

  城裡人,也許不明白鄉下人對麥子的那種心思,但城裡人也知道麥子直接關係到每個人生存的溫暖與幸福。他們也愛麥子,只是他們是用另一種方式在愛。城裡人會把麥子畫印在自家的日曆上,再往上推三輩,把自己的祖爺爺祖奶奶們和麥子一起拼接起來,在唸想裡一個日子一個日子地數點自己麥子情結的記憶。而後,會在某個日子裡指著那張畫,對子子孫孫們說:“想當年咱家也是農民啊,麥子也是咱不可忘懷的一個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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