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的詩《布穀》
余光中的詩《布穀》
《布穀》
——余光中
陰天的笛手,用疊句迭迭地吹奏
嘀咕嘀咕嘀咕
苦苦呼來了清明
和滿山滿谷的雨霧
那低迴的永嘆調裡
總是江南秧田的水意
當蝶傘還不見出門
蛙鼓還沒有動靜
你便從神農的古黃曆裡
一路按節氣飛來
躲在野煙最低迷的一角
一聲聲苦催我歸去
不如歸去嗎,你是說,不如歸去?
歸那裡去呢,笛手,我問你
小時候的田埂阡阡連陌陌
暮色裡早已深深地陷落
不能夠從遠處伸來
來接我回家去了
掃暮的路上不見牧童
杏花村的小店改賣了啤酒
你是水墨畫也畫不出來的
細雨背後的那種鄉愁
放下懷古的歷書
我望著對面的荒山上
禮拜天還在犁地的'兩匹
悍然牛吼的挖土機
賞:
整首詩的內容其實很簡單,以“一聲聲苦催我歸去”自然分為兩個部分。前一部分實際上是對唐詩“牧童遙指杏花村”的現代文譯和潤色補充。交待了時間、地點、人物、動作和故事。作者想象中的江南水鄉在這個時節的朦朧樣子,把讀者帶入一個無人的靜逸世界,一切都那麼安逸,那麼隨和。而後一部分則是詩歌的主旨感情“不如歸去”的表達和申訴。小時候的故鄉場景還浮現在眼前,催促在外漂泊半生的老人回故鄉去看看,以了鄉愁。但是真正的故鄉卻已經是“鄉音無改毛衰,笑問客從何處來”的感覺了。在杏花村裡賣起了低俗的大眾的啤酒,不見了牧童,不見了水墨畫的那層朦朧和詩意,不見了詩人心中所想的故鄉。不過誠如詩人所說,即便如此,藏身於細雨後的那絲鄉愁卻依然無限。其實除了對故鄉的追思,詩人還毫不隱諱的對商業化和開放後的大陸鄉村鄉景的流於低俗化而感到擔憂和心傷,無論是啤酒還是那肆意破壞鄉村寧靜生活情調的挖土機都是詩人心傷的緣由。在詩人開來,一個鄉意古意十足的地方不應該成為社會化大生產或低俗商業的侵入陣地,對大陸的盲目開發和失去原有的風采的一種無形的不滿和抵制。
這首詩歌的風格比較清新淡雅,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天然而成,隨手拈來,而不像現在很多現代詩那樣把一個個生僻或不相干的字無所謂似的堆砌在一起。詩人彷彿是在和讀者聊天,躺在杏樹下的藤椅上,品著醇香的茶或大口大口的往嘴裡雖有些辣口但快感十足的杏花村陳釀,慢慢的給讀者講著故事……淫雨霏霏的清明時節,陰天裡倒騎在黃牛身上用疊句迭迭地吹奏著傷感詠歎調的幽怨的笛手,翹首以望著遙不可見的江南,想象著江南清明時節的鄉情鄉景:秧田,蝶傘,蛙鼓,神農,老黃曆,田埂,牧童,杏花村,水墨畫……江南的水墨美景歷歷在目,在讀者眼前立即呈現出戴望舒《雨巷》中那一絲幽怨、一絲無奈、一絲傷感、一縷鄉愁,但是又不像《雨巷》裡所描繪的那麼無望,或者說是絕望,因為雖然回到故鄉還有種種的阻力或難處,雖然故鄉現在還有種種的不足或不滿,但那畢竟是故鄉,是多次夢迴的故鄉;因為故鄉過去的美好形象還在詩人心中有著不可磨滅的地位,對詩人有著不可磨滅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