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

分析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

  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既表現在多變的語言形式上,也表現在詩歌的內在思想感情的自然流動變化,是外在語言形式與內在的思想感情的完美統一。

  高爾基說:“真正的詩,是心靈的詩,是心靈的歌。”①這句話,用來作為余光中詩歌的評價,是非常恰當的。余光中的詩,首先是心靈的詩。他的每首詩都是詩人強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表現的是詩人真實而獨特的內心世界。余光中的詩,也是心靈的歌。他的詩可吟可詠,富於強烈的音樂性。正是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形成了他詩歌別具一格的藝術魅力,也成為他詩歌最突出的藝術特點之一。

  詩歌的音樂性,首先鮮明而突出地表現在詩歌的語言組織形式。語言本身有聲音高低、長短、輕重、清濁的不同,加上句式的變化,起伏的聲調,經過詩人選擇錘鍊,精心組織安排,便會形成不同的韻律美和節奏感,產生不同的音樂美。余光中的詩之所以具有強烈的音樂美,正是源於詩人對語言的選擇與錘鍊。他的詩,從選字用詞,節奏韻律到句法段勢,無不經過精心的選擇安排。“丹青不是無完筆,寫到纖腰已斷魂”,是其對詩歌語言精心錘鍊的真實寫照。

  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在語言形式上的表現是多種多樣的。他並不固守某一特定的韻律節奏形式,而是根據詩歌本身內在情緒的表達需要,靈活多變地採用不同的語言風格與語言組織方式,從而產生不同的音樂美效果。作為現代古典詩派的代表詩人,余光中很好地將中國古典詩詞的韻律規則與西方現代自由詩靈動的節奏有機地融匯一體,形成他詩歌深情典雅、和諧自然、圓潤流暢的語言風格特點。同時 ,他在詩歌創作中,又顯然自覺地借鑑了一些音樂的表現手法,用無聲的文字演繹一曲曲華美樂章。具體地說,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在語言形式上的表現突出的有以下幾方面:

  一、清雅典麗的規整美

  余光中是一個深受中國古典詩詞影響的詩人,他的很多詩都帶有濃厚的古典詩詞的風韻。從詩經、樂府,到唐詩宋詞都可從他詩中見出深刻的印痕。精煉的語言,和諧的韻律,均衡對稱的結構,構成他詩歌別具一格的規整美。《鄉愁》是余光中最為大家熟知且燴灸人口的佳作。“小時候 /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 母親在那頭 / …… 而現在 /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全詩四段,感情的潮頭一波高過一波,而在語言上卻始終是平實質樸,徐緩如水。單一的節奏,單一的格調,相同的韻腳,結構齊整均衡,和諧對稱;整齊中有變化,參差中現出規整之美。《踢踢踏》是他表現對江南童年生活的懷舊之作,那“踢踢踏/踏踏踢”“踢力踏拉 / 踏拉踢力”,猶如一曲天真浪漫的童謠,“從巷頭 / 到巷尾”,“從日起 / 到日落。”逝水流年,悠悠往事,歷歷浮現眼前。全詩音調響亮,節奏整齊,音律和諧,可吟可唱。格調清新典雅,韻味悠長,看似平散隨意,實則緊湊連貫。前呼後應,變化中仍給人整體的規整美。

  二、蕩氣迴腸的迴旋美

  迴旋,是音樂的重要表現手法之一,它將表現音樂基本主題的旋律屢次反覆,形成音樂的主旋律。余光中很多詩作中,很好地借鑑了音樂的迴旋手法,將表現主基調的詩句反覆吟唱,迴環往復,形成一種氣勢磅礴的感情力量,又給人蕩氣迴腸的音樂美。《招魂的短笛》是詩人在清明節時為祭祀逝去的母親而譜寫的招魂曲,詩歌一開始,就是一聲深情的呼喚:“魂兮歸來,母親啊,東方不可久留。”緊接著,類似的呼喚在詩中反覆出現:“魂兮歸來,母親啊,南方不可以久留”;“ 魂兮歸來,母親啊,北方不可以久留”。整首詩歌,在一聲聲的呼喚中,營造出一種強烈的音樂效果,猶如一曲雄渾悲壯的交響樂,給人心為震撼的感情力量,也給人回味悠長的聽覺享受。《鄉愁四韻》,《春天遂想起》,《黑雲母》同樣是這類詩的傑作。

  三、圓潤飄逸的流暢美

  余光中這類詩,大都隨思緒的流動,信手寫來,一氣呵成,節奏和諧自然,聲韻柔婉圓潤,猶如行雲流水一般。《小木屐》寫看到長大的女兒奔男友而去的背影,心中幾分欣喜,幾分失落,幾分嫉妒。“看著我女兒 / 高跟鞋一串清脆的音韻 / 向門外的男伴 / 敲叩而去的背景 / 就想起從前 / 兩根小辮子翅著 / 一雙小木屐 / 拖著不成腔調的節奏 / 向我張開的兩臂 / 孤注一擲地 / 投奔而來。”全詩看似平淡,有點隨意,有點散文化,但詩中鮮明的形象,精煉的語言,明晰的思緒線條,流暢的音樂節奏,都充分顯示了詩人爐火純青的藝術技藝和嫻熟的文字駕馭能力。這類詩,在余光中的詩作中佔了較大份量,它們大都短小精悍,反映作者超然的人生態度,清澈淡泊的心境和天人合一的怡然情懷。《布穀》、《松下無人》、《山中暑意七品》都是上乘佳品。

  四、沉鬱頓挫的錯落美

  余光中顯然也是一個受西方意象派影響很深的詩人。他的一些詩,強調意象的提煉,卻不顧及詩作的自然節奏,甚至詩句的本來結構也被刻意阻斷,前後詩句似連非連,節奏上一波三折,起伏跳宕,富於較大彈性,開成凝滯挫頓之音樂美。《你仍在中國》:“等冷了密西根的碧澄澄 / 情人 / 你仍在中國,亦無秋季 / 雨中,亦無松果落地 / 的中國,銅駝,鐵塔 / 皆已倒塌,皆已倒塌 / 的中國,你仍在中國,等冷 / 匍匐在神經質空魚網 / 等也等不到一片鱗,一片鱗 / 唇焦,眼澀,心癢 / 聽潮起,潮落,疑其疑幻的音樂……”作者自謂為中國的情人,表現對故園的痴心,雖身在異邦,卻仍情繫中國,一如在國內,但畢竟不是,所以詩人的想思疑真疑幻,思緒是錯雜紛亂的,表現在詩歌的語言形式上便自然是凝滯頓挫,似斷似連。

  以上對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作了粗略的分析,當然,這絕不是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的全部表現。事實上,余光中詩歌的語言風格多樣,音樂化和表現手法豐富多彩,很難在一篇文章中窮其所有。如果把余光中的詩用音樂的形式來作一個簡單的類比,則他的詩有的是氣勢恢宏,奔放豪邁的交響樂,有的是悠揚徐緩,飄逸柔婉的小夜曲;有的是明快流暢、和諧圓潤的絲竹聲,有的是起伏跳宕、沉鬱頓挫的彈奏曲。古典與現代交易交匯,東方與西方融合,形成他詩歌絢麗多彩的音樂美特點。

  最後,還要著重強調的.是,詩歌的音樂美,雖然鮮明而突出地表現在詩歌的語言形式上,但更是深蘊於詩歌中詩人內心深刻而豐富的思想感情的一種自然流動變化。語言形式上的音樂性,只有依存於詩歌的內在情緒,即詩人內心的節奏,才能真正具有藝術感染力。正如鄭振鐸所說:“有詩的本質――詩的情緒與詩的想象――而用散文來表現的是‘詩’,沒有詩的本質,而用韻文來表現的決不是‘詩’。” ②余光中的詩歌之所以有那麼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富有強烈的音樂感受,正是因為詩人心中有詩,無論用何種語言形式,都是詩人內在情緒的一種外在表現。特定的思想內容附麗於特定的語言形式,才能形成特定的音樂美。余光中的詩的音樂美的不同表現,正是由詩人內在的不同思想感情所決定的。他的詩時而白浪滔天,時而涓涓細流;時而磅礴如雨,時而輕柔似風,都是內在的思想感情與外在語言形式的完美統一。“一切的藝術都是人類情感符號的創造”。③無論採用何種形式,都是作者思想感情的一種外在表現。縱觀余光中的所有詩歌,都完美地體現了這一藝術原則。雖然他的詩歌的語言形式是多樣的,但和諧自然是其本質特徵。理解了這一點,也就理解了余光中詩歌的音樂美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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