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白玉苦瓜》迴文初探

余光中《白玉苦瓜》迴文初探

  《白玉苦瓜》是臺灣詩人余光中藝術成熟後期的詠物懷古抒情之作,寫於1974年。

  《白玉苦瓜》一詩收集於余光中的第十本詩集《白玉苦瓜》中,出版於民國六十三年。工藝品白玉苦瓜,現珍藏於臺北國立故宮博物院,余光中在自序中認為“瓜而曰苦,正象徵生命的現實”,因此作詩歌詠這件鬼斧神工的藝術品。

  此詩在情感和語言上具有連貫性,構成渾然天成的境地,這為反覆迴文提供條件。

  《白玉苦瓜》共三十六行,分三節,每節十二行。該詩是現代自由體寫法,句子長短不一,順著詩序脈絡的伸展,情思波湧的內在節律參差錯落地表現出來。

  從正序來看。第一節描寫白玉苦瓜這件藝術品的狀態、樣貌。苦瓜在“睡態”中表現出吮吸生長、外形飽滿的熟態之狀,在展覽廳柔和的燈光下靜自沉睡生長,脫離了澀苦,它“莖須繚繞,葉掌撫抱,圓膩酣然而飽滿新鮮”。

  在第二節中,這件藝術品被詩人擴散成多層意義和多種象徵,這與時代背景有關。余光中的作品,尤其是他六、七十年代的作品,如《鄉愁》、《鄉愁四韻》等詩,描繪出一個屬於六、七十年代的心境――傳統中國文化的矛盾情感。這個時期臺灣瀰漫著濃厚的中國意識,中國文化成為他創作的靈魂,余光中選擇以文學創作來超越時代的矛盾與現實的距離。詩人追溯歷史,思索現實。詩中寫“嬰孩”小時候不知愛護九州“母親”,從“碩大的'胸脯”,到“肥沃的土地”,詩人很自然地將苦瓜、祖國和民族聯絡到一起。“嬰孩”對九州“母親”無比依戀,“母親”用“恩液”哺育“嬰孩”,既是寫白玉苦瓜獲取營養,也是寫包括詩人在內的華夏子孫在祖國母親的“哺育”下成人成才,是對古老民族文化的尊敬、感激之情。“皮靴踩過,馬蹄踏過,重噸戰車的履帶輾過”是民族、國家、個人不曾想到的苦難和厄運,外國的侵略踏上了古中國的土地,古老的民族文化遭受嚴峻的考驗。這隻得以保留的白玉苦瓜似乎是災難中的幸運兒,但是其他珍貴的古老文物呢?千千萬萬樸實的中國人民呢?詩人帶給我們的是對歷史的深刻思考。

  第三節詩人迴歸到現實當中,隔著玻璃來看,苦瓜是一隻產生在人間的仙果,因藝術加工成為玉雕而不朽,獲得現實中的永恆,達到甘境。餘老在《白玉苦瓜自序》裡說:“神匠當日臨摹的那隻苦瓜,像所有的苦瓜,所有的生命一樣,終必枯朽,但是經過了白玉也就是藝術的轉化,假的苦瓜不僅延續了,也更提升了真苦瓜的生命。生命的苦瓜成了藝術的正果,這便是詩的意義。短暫而容易受傷的,在一首詩裡,變成恆久而不可侵犯的,這便是詩的勝利。” 苦瓜因用白玉雕塑而成,靈魂得到昇華,這是對藝術的讚歎,也是對人生因藝術而脫苦的感悟。從正序來看,全詩結構為:現在的熟態――過去的苦狀――超越時空至永恆的甘境。

  迴文時,本詩的感情也可說通。以末句為首句,以首句為末句,以第一節為第三節,以第三節為第一節,詩的內容有以下變化:

  第一節寫詩人面前玉雕苦瓜曾經是久朽的,因成了藝術品而不朽。以此為詩作的開端亦十分自然,因為當時詩人是在故宮博物館參觀古代文物,於是觸發靈感,展開想象的翅膀。第二節寫苦瓜經歷了痛苦的過往,大陸“母親”用“恩液”撫慰、哺育“嬰孩”成長。苦瓜是整個民族和人民的縮影。第三節寫經“母親”哺育,苦瓜現在已經成熟,飽滿豐潤,在夢境中茁壯成長,在柔光裡緩緩甦醒。句序顛倒後,全詩思路變為:苦瓜作為藝術品的甘境――過去的苦狀――現在的熟態。

  迴文的變通是描寫順序的顛倒,不變的是該詩的主題和詩人濃濃的情感。

  句序倒轉後句意上的暢通來源於渾融的寫作技巧:詩人將苦瓜、民族、個人、藝術上的意象融合並生髮出多種自然的象徵。如:苦瓜之苦寓意人生現實之苦,又何嘗不是國家之苦、民族之苦呢;民族的苦難因悠久的文化、藝術而化解,民族、國家因文化而重生;玉雕苦瓜象徵個人的永恆,對於餘老來說則是藝術生涯的漸趨成熟。

  詞語的反常搭配、詞類的轉換、動靜互化等寫作手法也貫穿詩中。如:“悠悠、緩緩、從從容容”為重疊詞,構成舒緩悠遠的語調;“繚繞、撫抱、膨脹、翹著”為苦瓜的動態生長過程,乳漿、酪白體現苦瓜靜態的溫潤光澤,動靜結合;“飽滿而不虞腐爛,一隻仙果……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為倒裝句;“不產生在仙山,產在人間”“一首歌,詠生命曾經是瓜而苦”為映襯。這些技巧促使迴文自然且意蘊深遠。

  在節奏上,本詩聲韻方面有押韻。如“睡、裡、寐、起、液、孩”等字押尖細音“ 一、ㄟ、ㄞ”之類;“熟、苦、繞、抱、飽、葡、圖、脯、匐、出、福、宙、朽、手、渡”押合口音“ㄨ、ㄠ、ㄡ”之類;“漿、脹、尖、鮮、親、信、中、爛、山、間、身、腕、甘、轉”押陽聲韻“ㄥ、ㄤ、ㄣ、ㄢ”之類;其他如“、著、果、歌”等字押“ㄛ、”ㄜ韻;“瓜、下”押“ㄚ”韻……本詩尤以合口音、陽聲韻交錯運用,柔媚清朗,加上疊韻、排比穿插其中,深具古典詩詞聲韻之美。

  綜上所述,《白玉苦瓜》意象生動、象徵渾融,格律嚴整、句法靈活、富有節奏。情感的濃厚和多種的寫作技巧使得該詩在迴文時有獨特韻味,被視為是余光中詩作藝術不朽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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