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的白玉苦瓜

余光中的白玉苦瓜

  余光中不是純粹的散文家,他還寫了大量的文學評論,提出了許多有意義,有價值的見解。而我們讀他的文章,感覺是動態的,而不是靜態的。

  《白玉苦瓜》

  余光中

  似醒似睡,緩緩的柔光裡

  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

  一隻瓜從從容容在成熟

  一隻苦瓜,不再是澀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瑩

  看莖須繚繞,葉掌撫抱

  哪一年的豐收像一口要吸盡

  古中國餵了又喂的乳漿

  完美的圓膩啊酣然而飽

  那觸覺、不斷向外膨脹

  充滿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翹著當日的新鮮

  茫茫九州只縮成一張輿圖

  小時候不知道將它疊起

  一任推開那無窮無盡

  碩大是記憶母親,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悲慈苦苦哺出

  不幸呢還是大幸這嬰孩

  鍾整個大陸的愛在一隻苦瓜

  皮革踩過,馬蹄踩過

  重噸戰車的履帶踩過

  重噸戰車的履帶踩過

  只留下隔玻璃這奇蹟難信

  猶帶著后土依依的祝福

  在時光以外奇異的光中

  熟著,一個自足的宇宙

  飽滿而不虞腐爛,一隻仙果

  不產在仙山,產在人間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為你換胎的那手,那巧婉

  千睇萬睞將你引渡

  笑對靈魂在白玉里流轉

  一首歌,詠生命曾經是瓜而苦

  被房屋引渡,成果而甘

  [文章主旨]

  余光中,1928年生於福建永春。1952年畢業前,結集出版了第一本詩集《舟子的悲歌》。他寫詩、評詩、譯詩,是一個詩歌

  方面的全才,他最負勝名的就是鄉愁詩。主要的詩集有《蓮的聯想》、《白玉苦瓜》、《天狼星》、《與永恆拔河》。《白玉苦瓜》一詩由詠臺灣故宮博物院中一白玉苦瓜而擴散成有關藝術本質、中國意識、詩人自況等多重象徵。詩人心中“苦瓜――中國”,經歷了似睡非睡的千年大寐以及皮鞋、馬蹄、戰車的踐踏,吸吮著大地母親的恩液和乳漿,終於在痛苦中成熟,在永恆中結晶,而詩人對中國文化的全部孺慕、熱愛、關切和自豪也在這顆白玉苦瓜上鍾集,反射出來。

  [結構層次]

  第一節:描寫白玉苦瓜成熟飽滿的外形,“緩緩”、“悠悠”兩個重疊詞的使用,醞釀出寧靜、悠遠的感覺,令整首詩起於舒緩的節奏中。從第三句開始,詩人轉入了對白玉苦瓜的細膩描繪。“日磨月磋”包含了這件藝術品一點一滴被雕琢的苦心,經過詩人的點染,玉器的誕生過程被轉化為苦瓜的成長與成熟過程。“乳漿”和“酪白”則讓人聯想到苦瓜純淨溫潤的色澤,“繚繞”、“撫抱”、“膨脹”、“翹著”幾個動作則突出了白玉苦瓜成長的動態,給人以呼之欲出、栩栩如生的感覺。“吸”和“喂”這兩個動作更多體現了苦瓜孕育的過程。

  第二節:轉為描寫白玉苦瓜成長的過程,延伸為對苦瓜蘊涵的民族性的想象。“嬰兒”的比喻,是有雙層指向的,既可看作是“苦瓜”,也可以看作是詩人的自稱。而“九州”、“母親”、“大陸”都是非常明顯的民族代名詞。詩人重複使用“踩”這個仄聲字,音律凝重鏗鏘,把人引入對我們民族這段屈辱史的回憶,這樣,“白玉苦瓜”的象徵意義就進一步豐富化了,它不僅是一件反映民族智慧的工藝品,更是民族災難的見證,是苦難洗禮之後民族日漸成熟、飽滿的投射。

  第三節:詩要注意“時間”主題的引入。生命的苦瓜成了藝術的正果,這便是詩的意義。短暫而容易受傷的',在一首歌裡變成恆久而不可侵犯的,這便是詩的勝利。這首詩沒有表達對時間流逝的恐懼,詩中仍然流動著靜謐、雍容之氣。真實的苦瓜已經“久朽”,但它的“靈魂”卻注入白玉之中,轉化為藝術的生命而得到永恆。最後兩行“詠生命曾經是瓜而苦/被永恆引渡,成果而甘”是全詩的點睛之筆。充滿苦難的現實經過藝術的洗禮而化蛹為蝶,掙脫時間之手而成為永恆。

  (1)《白玉苦瓜》的詩歌意象在不同時空中的變化:

  詩人認為,縱的歷史感、橫的地域感,加上縱橫相交而成的現實感構成了詩的三度空間,進入民族特有時空,實際上是詩人向民族傳統皈依的一種表現。首先,白玉苦瓜象徵生命的現實。瓜而曰苦,正是充滿苦難的現實人生的寫照;其次,白玉苦瓜也包含了詩人藝術生命的自況。詩人在第三節的第三句巧妙地將自己的名字嵌入詩中,他自己也如白玉苦瓜般經歷長久的打磨、歷練,蛻去青色與幼嫩而終成正果;再次,白玉苦瓜也是整個民族文化的象徵。它由中華民族燦爛的文化哺育出來,又經歷了近代社會血與火的洗禮,是整個民族脫胎換骨的見證。對古中國悠久文明的吟詠,對大陸母親千絲萬縷的恩情,以及生命現實經由藝術脫苦而甘的永恆等等透過意象在不同時空中的變化得以完成。

  (2)余光中作品的“鄉愁”情結:

  余光中寫有大量鄉愁主題的詩作,被稱為“鄉愁詩人”。他從1958年赴美愛荷華大學讀書期間萌發懷鄉之情,開始大規模書寫鄉愁詩,此後一發不收,鄉愁詩成為他永恆的主題之一。他的鄉愁詩有鮮明的文化尋根傾向。海外的漂流的寂寞,在他主要是精神上沒有歸宿,文化心理上沒有依傍的孤獨,因此詩人在心中渴望能與祖國母親孺慕相依。在詩中,這種情感就由一己之愁上升到對民族文化的緬懷追慕,詩人以此來使自己的“中國情節”得到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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