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與勉縣

元稹與勉縣

  元稹 元稹祖上是鮮卑人,他是北魏昭成皇帝拓跋什翼鍵的十世孫,到孝文帝改革的時代才改姓元。雖然他是帝室後裔,但到了他這一輩,家裡也沒剩什麼了,他祖父做過縣丞,父親在代宗朝做過兵部郎中。元稹八歲喪父,因生母是繼母,為長兄所不容,不得已回到鳳翔府孃家居住,日子過得不容易。其母鄭氏很重視教育,雖然生活艱難,卻沒有讓他輟學。

  元稹長得很帥氣,又有才學,十五歲明經科及第,但明經科不如進士科含金量高,所以他一直沒有官職。他二十一歲時住在蒲州,當時遇到小戰亂,被困在那裡,幸虧得一友人相助才得以免難。蒲州之亂中,他與友人家少女相愛,亂平之後又去長安應科舉,遂將這少女拋棄了。

  貞元十九年,二十四歲的元稹中書判拔萃科,與白居易同科及第,入秘書省任校書郎,兩人成為好友。

  元稹出身沒落貴族,祖上門第很高,到他這裡門第已經很低了,他入仕之後功名心很熱,所以對婚姻的門第非常看中。元稹長得一表人才,又有才學,看中他的人倒是有不少,當時吏部侍郎韋夏卿擇婿,將最幼的女兒韋叢嫁給了他。

  韋夏卿當時是朝中的紅人,先是做了吏部侍郎,之後又轉做京兆尹、工部尚書、東都留守、太子少保,官運很順。此人頗有風度,好結交名士,得過他提攜的後輩名士不少。韋叢最幼,是他最喜歡的孩子,也是個才女。元稹有這樣的姻緣,本來也是極好的事情。

  元和初年,元稹做了左拾遺,這是個言官的'職務,品級雖然只有九品,但有權直接給皇帝上書。元稹少年新進,鋒芒畢露,連續上書給憲宗陳說國家大事,憲宗召見了他,但是面談的時候憲宗非常失望,覺得不過是個喜歡空談的憤青,並無實幹,又讓他回去了。鍵盤俠元稹比憲宗更失望,回去之後繼續長篇大論地發帖談國事,宰丞們都很煩這種嘴炮。不久韋夏卿病逝,這些人乾脆讓他去地方上做縣尉,這一下元稹非常失落。

  他去縣尉任上不久,母親病逝,他回家守喪三年,三年期滿出來時,升職為監察御史。這一年元稹三十一歲,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去劍南東川出差。他剛出發就給薛濤寫信,說是聞名已久,想見上一面,於是兩人在梓州相會,同遊巴蜀三個月。

  元稹在東川辦差倒是非常賣力,彈劾不法官吏,平反冤案,做了不少政績,他當然是希望回到京城後能得到朝廷的重用,但是情況卻與他想的有所不同。他在東川得罪了不少勢力,這些人對他都有意見,這些人在憲宗面前說了不少壞話,而他與薛濤的事情也成為了政敵攻擊的把柄。

  他與薛濤的私情被這些人捅到了京城,文壇視為佳話,但他家裡人可不這麼想。他自幼喪父,青年喪母,家裡又窮,做官以來連房都買不起,一直住在岳父家,他自己家族更是沒有半點政治勢力,他入仕途也多得韋氏家族的助力,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韋叢和他的感情也出了很大的裂痕。

  不久,元稹被外調洛陽御史臺,仕途失意,夫妻不和,人到中年,意興闌珊。

  其實元稹這次不能算貶官,只是平級外調,但是去洛陽之後離皇帝就遠了,將來前程還是很受影響的,他對功名很熱衷,這次外調對他心情打擊很大。他剛到洛陽,妻子韋叢就去世了,韋叢此時年僅二十七歲,她的死與元稹薛濤的外遇可能也有關聯。

  韋叢和元稹從前感情不錯,兩人也有甜蜜的時候,現在也只得物是人非事事休了,在這樣的背景下,元稹寫了悼亡詩《遣悲懷三首》: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錢過十萬,與君營奠復營齋。”

  “昔日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衣衫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同穴窅(yǎo)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三首詩都寫得極悲切動情,為千古悼亡詩名作。

  元稹到了洛陽,又與河南尹房式起了糾紛,被罰沒了工資。次年又在驛站偶逢大宦官仇士良,因元稹先到,佔了上房,仇士良要他騰房,兩人口角爭執,元稹被仇士良的人抽了一頓鞭子,很快又被貶官去江陵府做參軍,這一貶就厲害了,一輩子都沒翻身。

  元稹的仕途巔峰期就是元和四年出差四川那一趟,之後都是下坡路,所以他後來對薛濤頗有些恨意。他在《鶯鶯傳》裡借鶯鶯來比作薛濤,指責崔鶯鶯勾引良家公子,害人清白,頗有些借題發揮的意思。

  元稹後半生又遇到了唐朝四大女詩人中的另外一位,她叫劉採春,其實是一位流行樂壇的大明星。

  劉採春,生卒年月出身籍貫皆不詳,她不是官宦子弟,也不是詩書世家,她就是一名歌手。她就像蔡琴、鄧麗君、鳳凰傳奇,男女老少都喜歡她的歌,她的詩作都是配了曲調去唱的,寫詩是為了歌唱藝術的需要,並不是文人詩。

  劉採春從小學唱參軍戲,這個戲種其實不是戲曲,而是相聲的早期原型。五胡十六國時期,後趙皇帝石勒手下有一名參軍貪腐被抓,他就讓優伶扮演參軍,其他的優伶在旁邊嘲笑奚落他,因此得名參軍戲。這是一種滑稽搞笑的曲藝形式。劉採春的丈夫姓周,也是個演員。參軍戲要走南闖北趕場子,因為面向的觀眾都是很普通的民眾,所以格調很低,就像東北二人轉,真正的民間場子二人轉都是口葷得不行,和央視播出的二人轉完全兩碼事。劉採春不喜歡參軍戲,所以中途轉行,自己學習唱詩,不唱戲了。

  詩是可以用來唱的,所以才叫詩歌,最古老的詩都是從民間歌謠裡來,比如詩經中的那些作品,但是唐朝詩主要是文人詩,文士們會寫不會唱,詩歌的“歌”這一部分其實缺失了。劉採春唱詩,既復古,又新潮,在當時非常流行,特別是在文人雅士的圈子裡非常受歡迎。劉採春的客戶群從普通民眾變成了士子,受眾群體雖然小了,但是賺的錢卻多了,很多文人慕名而來,登門出資請她唱自己的詩作以揚名。

  劉採春不但唱功了得,而且長得花容月貌,傾倒眾生,是那個時代的大眾情人。當時元稹寫了一首《贈劉採春》:“新妝巧樣畫雙蛾,謾裡常州透額羅。正面偷勻光滑笏,緩行輕踏破紋波。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迴秀媚多。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

  《望夫歌》是劉採春的代表作:“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從這首《望夫歌》可見,劉採春是一個聰明人。

  當時劉採春除了給文人唱詩賺錢之外,也非常注意吸納高質量粉絲群,這首《望夫歌》就是專門為那些富商妻子寫的。這些女子手頭都很寬裕,但是丈夫常年在外,一年難得回來一兩趟,遇到性格粗疏些的丈夫,甚至書信也難得有。這些富婆住在豪宅別墅裡,其實寂寞得很。劉採春開演唱會唱這首歌,這些粉絲都會蜂擁而至,在臺下聽著《望夫歌》,拿著手帕抹眼淚,心裡一感動,打賞就會很闊綽了。

  元稹在越州做官時,劉採春途經當地,開了這樣一場演唱會,元稹是地方官,也看了她的演出,對她一見鍾情。劉採春有丈夫,元稹自知不可能娶她,但居然還上門去求一夜的情,頗有點仗著自己是個官就欺負人的架勢。

  不過劉採春是江湖女子,走南闖北這些事見得多了,倒是頗有些手段。她去見了元稹,當場寫了一首絕命詩:“聞道瞿塘顧堆懷,高山流水近陽臺。旁人哪得奴心事,美景良辰永不回。”寫完就要跳樓自盡。

  雖說那個時代戲子沒社會地位,但是劉採春大名鼎鼎,在文人墨客中也有許多朋友,假如她在越州被元稹逼死,元稹在文壇的名聲也就徹底完蛋了。元稹深知其中厲害,趕緊攔住她,道歉放人,任由她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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