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和克蘇魯神話體系中宇宙觀
《周易》和克蘇魯神話體系中宇宙觀
傳說中伏羲氏觀天法地創造出了把握萬物奧秘的《周易》的源頭,即“先天八卦”。
在此基礎上,我便一直認為在這宇宙中只有人才是萬能的,人擁有天地間無與倫比的力量,只有我們人類才能參配天地,認識到宇宙間一切事物的本質,探究其本源。但在接觸了《克蘇魯神話》後,便被它構建的與眾不同的世界觀所吸引,那亦真亦假,亦虛亦實的“恐怖”讓我感覺身為人類的渺小並且從根本上徹底顛覆了我以往的認知。
我看見漆黑宇宙裂開巨縫,
無數昏暗星球漫無規律地運轉――
它們在尚未察覺的恐懼中轉動,
無所知,無光澤,也無名無姓。
――涅墨西斯
從古至今,圍繞在《周易》身上展開的各種話題頗受各家各派爭議,暫且不論是對其作者的爭議,亦或是認為其成熟年代為何時?以及究竟屬於哪個學派的著作等問題,這其中不得不肯定的是《周易》中的思想影響了我們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其豐富的內在也被應用在各行各業。作為中國哲學,乃至中國文化的源頭,《周易》無疑是中國傳統思維最傑出的代表之一,是我們中華民族文化的優秀瑰寶,可以說與西方思維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其中將作為《周易》組成部分之一的“宇宙論”,和被喻為“二十世紀古典恐怖小說最偉大的作家”洛夫克拉夫特所創造的美國奇幻小說《克蘇魯神話》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克蘇魯神話體系”中的宇宙觀相較,就能夠清晰地展示中西文化的不同。
我們通常所說的“宇宙觀”,也叫做世界觀,在“維基百科”上解釋為:“著眼世界之上”,為德國知識論中所使用的語言,指的是一個“廣泛世界的觀念”,透過它,個體可以理解這個世界並且與它互動。簡言之,就是在人眼中的世界。而提到《周易》的宇宙觀,就不得不關注組成宇宙觀的“天地觀”,“陰陽觀”,“動靜觀”等基本觀念。《周易・繫辭上》一開始就定下了其天地觀的基調,“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是故剛柔相摩,八卦相蕩,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執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包括《周易》在內的傳統中國哲學認為,天地相輔相成,如“泰”卦和“否”卦所示,天地上下相通,相互交融則萬物生,則“泰”;天地不交,萬物不通,則“否”。天地既定,有了自己的位置,然後就產生了萬物,萬物雖有各自的形態,但《周易》認為歸根究底世間萬物可歸結為五種最基本的元素,即“金、木、水、火、土”。關於這五種元素的由來,《周易》是這樣解釋的,宇宙從太極中生出的,繼而產生陰陽,根據四時變化分化出“老陽,老陰,少陽,少陰”四象,四象又衍變出八卦,即《說卦》所言“乾,健也;坤,順也;震,動也;巽,入也;坎,陷也;離,麗也;艮,止也;兌,說也。”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卦分別代表“天、地、風、山、水、火、雷、澤”,各有自己的性質,震為雷的性質為木,兌為澤的性質為金,離為火的性質為火,坎為水的性質為水,坤為地的性質為土,艮為山的性質為土,巽為風的性質為木,乾為天的性質為金,圍繞五種元素便產生了是所謂的五行學說。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就構成了整個自然界,五行相生相剋。那麼,萬物又是以何種方式存在的呢?所謂“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便是《周易》中宇宙間事物的存在之理。在《繫辭》和《說卦》中“陰陽之道”隨處可見,《說卦》:“是以立天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而天地,日月,四時,晝夜,男女等等都是一對對代表陰與陽的範疇,陽性具有剛健、運動、熱、明亮、等性質;陰性具有柔弱、靜止、冷、暗、等性質。可見,宇宙中的一切都是彼此對立而又相互依存的,它們互為對方存在的基礎。放眼望去,在天地萬物各種事物和範疇中,人為最根本,擁有一顆天地之心,且傳統儒家尤其認為人的地位非常重要,“惟人兼乎萬物,而備萬物之之靈”,人之靈可以強化,提升萬物,人無所不能,亦是人本主義的體現。在《周易・繫辭上》中提到“大衍之數”,“分而為二以象兩,卦一以象三”,人位於天,地,人三才之中間處,處於溝通天地的重要地位。朱熹道“人是天地中最靈之物,天能覆而不能載,地能載而不能覆”,透過俯察天地,通變六爻,識得陰陽這一過程,便可以掌握吉凶,人的能動性也就得到了極大的發揮,因而《周易》所蘊藏筮卦功能得到了歷朝歷代士族文人的追捧,他們普遍認為《周易》源於天地萬物之間,參透《周易》便能識破自然界的奧秘,最後為自身在偌大的世界中尋得安身立命之所。當然,人們也很清楚,在我們的現實世界中,萬物均在運動中生長與消亡,人間萬事轉瞬即逝,沒有什麼是永恆的,明詩有云:“休洗紅,洗多紅色淺,不惜故縫衣,記得初按茜。人壽百年能幾何?後來新婦今為婆。”又亦如現代新儒家熊十力先生在《新唯識論》中所說“凡物剎那滅,佛氏和吾儒《大易》都見此理,老,莊亦達《易》旨,然餘獨《易》,究與二氏殊趣。夫剎那剎那滅,實即剎那剎那舍故生新,儒者以此明人道與群治當體現天行之健,常去故取新,自強而不息也。”所以在《周易》的世界裡,天地萬物必然不是靜止的,而是在變化健動中繁衍生息,所謂“生生之謂易”,生命的意義在於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易”即生,“生生”則是著重強調一個連續不斷創新,從不停息生成的過程,故而《乾卦》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因天行有常,健動不息,所以君子要時刻自強不息,擁有與時俱進的“慎獨”精神。
雖然相對於《周易》而言,“克蘇魯神話體系”只是個看似簡單的,架空的神話體系,並且其影響之深遠也遠遠不及《周易》,但它傳達出的與眾不同的宇宙觀以及危機意識卻非常值得我們關注。對於從上古流傳至今的《周易》來說,無論時代怎樣轉變,中國人總是能在它既定的框架下加入新的意義,使之跟上時代前進的步伐。無疑,《周易》帶領我們探索的是自有人類以來的世界,是一種積極向上,充滿色彩的世界觀,人們普遍認為掌握了《周易》就可以做自己命運的先驅者。而在美國作家洛夫克拉夫特的筆下,宇宙的存在先於人類,人並不是天地中心,相反人類的生存是最脆弱無能的,因為人類有限的心智無法理解生命的本質,所以偌大宇宙對於盲目無知的人類來說是殘酷的。《克蘇魯神話・犬吠》:“這是一個平凡且單調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連浪漫冒險所帶來的樂趣也會很快趨於陳腐。我們都極為厭倦這種平凡乏味的生活,於是我們滿腔熱情地去參加每一項高品味,高智商的活動,這些活動會讓我們從單調貧乏中暫時得到解脫。我們去解密象形符號,欣賞前拉斐爾的藝術,探索過往的時代,這些都讓我們感受到了激情的樂趣。但是每一種新的樂趣很快就失去了最初的新奇感和吸引力,變的寡然索味。只有莊嚴陰鬱的頹廢哲學能震住我們,任憑我們冥思苦想卻無法參透。然而,這也只是在我們的洞察力和參透力漸漸增強的時候才會有效。波德萊爾和曼斯很快就耗盡了所謂的刺激,最終能記住的也只是最終把我們帶進那噩夢般的軌道上去。那些經歷,即使是現在提起,我仍會為此悔愧無比,怯意依然――那都是些盜掘墳墓的可惡行徑,窮途末路的.醜惡暴行。”很明顯,克蘇魯神話體系與《周易》是兩種完全相反的路數,在它灰暗的世界裡,不是隻有人的存在,人是最一文不值的,在偌大宇宙中,我們的命運只有一個,那就是被吞噬掉。“我們可以想象,在各種巨大能量和頑強的生物之間,也許有這樣一種殘存物――遠古時期就已出現的殘存物――我們對其的意識早在人類文明開化之前,就逐漸淡化了――這種意識變現為:人類透過源遠流長的詩歌和傳說捕捉關於這些殘存物的簡短而模糊的記憶,並稱呼其為神,怪物或者各種各樣的神奇的生物…”人類只是茫茫宇宙中短暫而渺小的過客,手無縛雞之力,地球以及整個宇宙的支配者並不是人類,而是所謂的“舊日支配者”和其他偉大種族,它們之中被稱作“克蘇魯”的邪神是最為恐怖的,擁有巨大的力量並且作為最古老的存在。《克蘇魯的呼喚中》洛夫克拉夫特寫到“當繁星的位置正確之時,拉萊耶將從海底浮上,克蘇魯將醒來,為地球帶來浩劫。”在洛夫克拉夫特以及他之後的眾位作家構造的整個“克蘇魯神話體系”中,任何人若想以任何方式試圖與宇宙的所謂支配者交流溝通或者想要索取它們的智慧,在看過一眼之後,就會被無邊的恐懼所吞噬,最後的結局不外乎兩種可能,發瘋或者死亡,這些支配者以及未知的偉大種族都是超出 人類智力和認知水平之外的,混亂的,無序的,不可被理解的存在,並且也不可以簡單的用人類所認識的善和惡觀念來判定,所以我們只能永遠處於被動的位置,等待被滅亡的那一天。毫無疑問,這是對我們整個宇宙及宇宙賦予我們每個人的世界觀的顛覆,給一直自我感覺優越的人類帶來了史無前例的打擊。
顯而易見,《周易》和“克蘇魯神話體系”擁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宇宙觀,但歸根結底,其出發點和落腳點是一樣的,帶著人類帶著最原始的好奇心與對未來的恐懼感,探究我們生存的世界,探究人類究竟以何種情境以及怎樣存在併為自身尋找生存發展之道。正如洛夫克拉夫特自己所說“人類最古老而強烈的情緒,便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便是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周易・繫辭上》所言“《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值得肯定的是,現代科學技術的提升改變了我們的生存環境,人類得以更好的繁衍。尤其是自1905年來,美國科學家愛因斯坦開創了二十世紀的科學革命,並最終粉碎了經典物理學的教義,給了我們這個世界一個嶄新的認識,但是,人類的探索慾望是無止境的,隨著在相對論,量子力學,亞原子粒子等領域的不斷髮展,宇宙似乎也不再那麼能讓人看得懂了,在哥白尼和伽利略的影響下,扭轉了人類中心說,現代人也開始認識到,自己非但不是宇宙的中心,而只是漂浮在茫茫宇宙中脆弱的個體。宇宙以及它的中子星,類星體和黑洞對我們來說都是陌生的,我們在宇宙中是一個陌生人。似乎看上去,我們人類陷入了迷惘當中,未來無從下手,如果科學不能拯救我們,那麼什麼可以呢?其實不然,恰恰是科學技術的更新才讓我們人類有了更進一步的思考,也讓我們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寬廣的認識,在生產生活之餘便有了更多閒暇的空間,生命力得以維持的更持久,大腦才能空下來思考關於自身生存的問題。倘若我們連生存都出現了問題,那麼還怎麼有精力去探究精神領域的世界?
結尾
不管是《周易》亦或是“克蘇魯神話體系”都是人類高階智慧的結晶,在它們的影響下,使得人類總是在不停的思考中生存並建構出了屬於我們自己的價值觀,世界觀以及人生觀,我們的軀體充滿了繽紛色彩的豐富內在,並不僅僅是毫無用處的空殼。但就生活在現實世界中的平凡百姓而言,他們關心最多的是怎樣才能吃飽飯以及自身的生命安全問題。無疑,正是因為生產力的提升,滿足了人們這方面的最基本需求之後,才得以將目光投向遠方。所以,保證生命的完好是一切活動的前提,恰如管仲所言“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無論怎樣,只有繼續大力的提升科學技術水平,才會為我們人類頭腦贏得更多更豐富的精神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