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詩歌的童趣與理趣
楊萬里詩歌的童趣與理趣
在封建意識形態達到高峰的南宋,儒家思想瀰漫著整個社會,理學的發展,更是給社會披上了一件神秘的袈裟。在文以載道、詩歌言志的正統思想籠罩之下的詩作中,以自然景物、兒童趣味為主要內容的詩歌數量並不多,楊萬里的詩歌正是以此為特點,讀起來自然流暢、清新活潑、妙趣橫生,從而自成一家。
楊萬里詩歌的童趣與理趣
一、楊萬里詩歌中的童趣
傳統的山水田園詩人如王維、孟浩然等,他們的詩大多是靜觀其物,讀之會有一種優雅寧靜感,但不易引起我們的歡愉之情。楊萬里的詩,有不少是以在大自然中玩耍嬉戲為題材的,詩中處處充滿童趣。具體來說,主要表現如下:
1.童“心”之趣
在他的筆墨之中,大自然萬物似乎都活了起來,充滿了生機和靈性,讓人讀著讀著就會有以一顆童心親近自然、擁抱自然的質樸。
詩中所寫的溪水,就像活潑淘氣的小孩,撲騰著向前,卻被山坡擋住去路。於是,溪水便爭吵起來,等到衝出阻礙後,又歡快地流向廣闊的大地。這種擬人化的描寫,不但賦予溪水生命,同時讓讀者頓生童心,彷彿身融其中,體會那一絲歡愉之感。透過詩歌,我們可以感受到楊萬里就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他在用孩童的眼睛看待大自然萬物。這不得不令人感嘆。
初夏時節,閒居無事,此時奔競之心盡消,與自然貼近,與兒童貼近,用童心感受初夏的閒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梅子味道很酸,吃過之後,餘酸還殘留在牙齒之間;芭蕉初長,而綠蔭映襯到紗窗上;春去夏來,口長人倦,午睡後起來,情緒無聊,閒著無事觀看兒童戲捉空中飄飛的柳絮。詩人童心復萌,似乎也變成“捉柳花”的孩童。
楊萬里筆下的山山水水、花鳥蟲魚,莫不被讚歎一番、遊戲一番,無怪乎姜夔會讚歎他說“處處山川怕見君”。楊萬里把物我統一,把物我的喜悅融為一體,帶著一顆童心,欣賞到了人與大自然的樂趣,讓人們領會了童心童趣的不滅之美。
2.童“眼”之趣
童年是生命的起點,很多美好的回憶都會留在童年。兒童文學作家陳伯吹指出:“兒童文學創作要善於從兒童的角度出發,以兒童的耳朵去聽,以兒童的H艮睛去看,特別以兒童的心靈去體會。”楊萬里並非有意識地創作兒童詩歌,但是在他那童心不泯的筆下,也有不少詩作,用童“眼”看世界,從兒童視角來展現童趣。
陽春三月,正是山花爛漫、鳥語花香之時,詩人抵制不住春天美好的誘惑,沐著春風踏著春光欣然前往鄉村。到了山村,映人眼簾的是那通向遠方的小徑和小徑兩邊稀稀落落的籬笆,以及遠遠近近金燦燦的油菜花。突然,一陣笑聲把詩人的日光吸了過去,原來是一群可愛的頑童正在捕蝶。這時,有一隻蝴蝶落在了菜花上,一個小孩躡手躡腳地走近它,閃電般地抓住了它。可興奮過度,手一鬆,機靈的蝴蝶飛走了。等孩童反應過來,蝴蝶早已飛人菜花叢找不到了。花蝶相映,如此之景,帶著孩童的稚氣。
泉眼很愛惜地讓泉水悄然流出,映在水上的樹蔭喜歡這晴天風光的柔和。鮮嫩的荷葉那尖尖的角剛露出水面,就已經有蜻蜓落在它的上頭。形象地描繪了初夏小荷花池寧靜而又充滿生機的景象。
油菜花、蝴蝶、泉眼、小荷、小荷上的蜻蜓這些常見之物,都成了誠齋眼中的創作來源。只有孩子才會以那種耐心好奇而又細緻的眼睛去看世界,這些細小的生物在孩子眼中是那麼的新奇和美妙。詩人以孩子的視角去觀察世界,在孩童之中尋找靈感,這些微小的事物在詩人筆下才會如此的逼真與純真。
3.童“樂”之趣
除了童心,楊萬里還寫了不少兒童遊戲的詩。詩人把自己的全部情感都融人其中,和兒童共享喜樂。
這首詩寫冬天孩子們的一場媾戲:一個小孩子,早上起來,從結有堅冰的銅盆裡剜冰,一塊大冰被穿上彩線,當作鑼來敲打,聲音倒也清越嘹亮。忽然冰鑼敲碎落地,發出打破玻璃的聲音。孩子如此天真兀邪,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能從玩冰中尋找樂趣。字裡行間流露…詩人對孩童嬉戲遊樂的嚮往,“敲成玉磬穿林響,忽作玻璃碎地聲”――從聲音的變化可以看出冰給孩子帶來的樂趣,“樂從自然”,令人神往。
在《舟過安仁》中,詩人也是直接把日光聚焦到兒童身上,全詩都是寫兒童的稚氣行為:
一葉小漁船上,有兩個小孩,他們收起了竹篙,停下了船槳,奇怪的是,沒下雨他們也張開了傘――原來,孩子們不是為了遮雨,而是想利用風讓船前進啊!兩小童模仿成人制造風帆的可愛模樣逗樂了詩人,詩人從奇思妙想的小童形象中感悟到那份純真的快樂。
二、楊萬里詩歌中的理趣
1.自然理趣
楊萬里是一個心憂百姓、淡泊名利且愛駐足於自然的詩人。當時與陸游、范成大齊名,在宋代詩壇聲譽甚高,並且得到北方金代一些人的推許,採用“活法”無微不至地“斧藻江出,追逐風月”。他懷著一顆童心記錄自然萬物的同時,往往又不乏對自然哲理性的思考,而其中所蘊含的哲理卻不似理學家那樣嚴肅,往往亦莊亦諧,白成風骨。
這首詩寫得詼諧幽默,一筆一轉,一轉一境,令人日不暇接。詩的前半部議論:勾畫出下嶺人以為下嶺不難而產生一種洋洋得意的神態;殊不知,下嶺了才發現山嶺像有意與自己作對一樣,下了一山又一山,而山嶺始終攔住下嶺人的去路。讀來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下嶺人的無奈,也可以感受到山嶺似乎有一種童子的淘氣,頗富趣味性,創造了一種深邃的意境。“莫言”二字,像是白誡,又像是提醒別人,耐人尋味。第二句補足首句,“賺得行人空喜炊”,“賺”字幽默風趣。行人心日中下嶺的容易,與它實際上的艱難形成鮮明對比,因此說“賺”――行人是被自己對下嶺的主觀想象騙了。一個“空”字突出表現了“行人”被“賺”後的失落神態。詩人在這裡點出而不說破,給讀者留下懸念,使下兩句“放”“攔”等詞語的運用更引人注日,賦予“萬山”人的思想和性格,使萬山活了起來。“一山放出一山攔”,人生在世豈無難,攀過了一山,還有新的“一山”等在那裡,生活就是不斷攀過“一山”,再被“一山”“難”的過程。
正如篙師行船一樣,如果在水流平穩的時候不預先做好過激流險灘的準備,事到臨頭便手足無措,輕則“卻被驚湍旋三轉,倒將船尾作船頭”,重則桅折船沉,葬身魚腹,付出血的代價。行船如此,行事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2.生活理趣
詩人在坎坷的仕途人生中,始終用心體味著一種普通人的樂趣,在衣食住行中發現人生的道理,說理如話家常,亦能給人大雅大俗的美學體驗。
“蚊子來、看來看去、遠處、近處”等口語詞直白地錄入楊萬里的誠齋體詩歌中,渚如“手忙腳亂”“東倒西歪”“拖泥帶水”“一絲不掛”等俗語也舉不勝舉,看似信手拈來,實則是認真選擇的。錢鍾書先生對此有精彩的論述:“楊萬里對俗語常談還是很勢利的,並不平等看待、廣泛吸收;他只肯挑選牌子老、來頭大的口語,晉唐以來詩人文人用過的――至少是正史、小說、禪宗語錄記載著的――口語。他誠然不堆砌古典了,而他用的俗語都有出典,是白話裡比較‘古雅’的部分。讀者只看見他瀟灑自由,不知道他這樣謹嚴不馬虎,好比我們碰見一個老於世故的交際家,只覺得他豪爽好客,不知道他花錢待人都有分寸,一點兒不含糊。”
縱觀誠齋詩作,其關心國事的作品遠不及陸游的沉痛,同情民生疾苦的作品也趕不上范成大的深刻,數量上也相對少,“誠齋體”在立意、選材和風格上雖有獨創性,但由於題材的瑣屑細小,以致境界不甚開闊,加之作者有時過分追求趣味性、“信手”、“走筆”,致使一些詩作缺乏必要的'藝術概括,草率成章;語言有時也不經選擇,隨便運用,以致後人有“佻巧”“油滑”之譏。清初H留良等《宋詩鈔・誠齋詩鈔》卷首說:“見者無不大笑,嗚呼,不笑不足以為誠齋之詩。”但如果從迴歸童真這一角度看,誠齋體此類詩歌應該受到好評和傳揚。因為這些詩歌從兒童視角出發,展現兒童世界的天真無邪,純淨善良,這一境界應當認為是誠齋詩格的一個境界,這在中國詩壇上顯得彌足珍貴。
拓展閱讀:楊萬里軼事
楊萬里學問淵博,才思健舉。他的作品富有變化,既有“歸千軍、倒三峽、穿天心、透月窟”雄健富麗的鴻篇鉅製;也有狀物姿態,寫人情意,隨手拈來,卻能曲盡其妙的寫景抒情小詩。詩風平易自然、構思新巧、幽默風趣、清新活潑,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他又十分注意學習民歌的優點,大量吸取生動清新的口語謠諺入詩,因此,他的作品往往“俚辭諺語,衝口而來”(蔣鴻翮《寒塘詩話》),給人純樸自然的感受。如:“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愁殺人來關月事,得休休去且休休。”(《竹枝歌》)完全似脫口而出的一首山歌,反映了他向民歌學習的成就。
楊萬里現存的詩篇,有一部分直接抒寫自己的愛國感情及對時政的關懷。特別是他充金國賀正旦使的接伴使時,第一次橫渡江、淮,去北方迎接金使,親眼看到宋朝的大好河山淪於金人手中,淮河成了南宋的北部邊界,兩岸的骨肉鄉親,不能自由往來,心中有無限感慨,寫下了不少愛國的詩篇,如:“船離洪澤岸頭沙,人到淮河意不佳;何必桑乾方是遠,中流以北即天涯!”“兩岸舟船各背馳,波痕交涉亦難為。只餘鷗鷺無拘管,北去南來自在飛。”(《初入淮河》)他路經鎮江金山時,看到風景如畫的金山的亭臺變成了專門招待金使烹茶的場所,憤慨地寫下了“大江端的替人羞!金山端的替人愁”(《雪霽曉登金山》)的詩句,深深地鞭撻了屈辱的南宋小朝廷。此外,如《過揚子江》、《虞丞相輓詞》、《豫章江臬二首》、《宿牧牛亭秦太師墳庵》等詩章,或寄託家國之思,或呼籲抗戰復國,或歌頌抗敵捐軀的將領,或諷刺賣國投敵的權奸,都是萬里的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