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鞏洛舟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韋應物
《自鞏洛舟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韋應物
韋應物的《自鞏洛舟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是作者由洛水入黃河之際的即景抒懷之作,寄給他從前在洛陽縣丞時的僚友。
自鞏洛舟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①
夾水蒼山路向東,東南山豁大河通②。
寒樹依微遠天外③,夕陽明滅亂流中④。
孤村幾歲臨伊岸⑤,一雁初晴下朔風⑥。
為報洛橋遊宦侶⑦,扁舟不繫與心同⑧。
【註釋】
①鞏:今河南鞏縣。洛:洛水。據《元和郡縣圖志》卷五河南府鞏縣:“黃河,西自偃師縣界流入。洛水,東經洛口,即升谷,北對琅鄂渚入河,謂之洛口。”這裡的鞏洛,即是指鞏縣洛河注入黃河處。
②豁:大洞,此指兩山交界處的深谷。大河:指黃河。
③依微:依稀,因距離遙遠而模糊不清的樣子。
④亂流:指眾多的河流。
⑤伊岸:伊水畔。《水經注·伊水》:“伊水出南陽縣西蔓渠山,又東北至洛陽縣南,北入於洛。”
⑥此句系化鮑照詩《日落望江寄荀丞》:“惟見獨飛鳥,千里一揚音。推其感物情,則知遊子心。”
⑦洛橋:洛陽洛河上之天津橋。遊宦侶:在外地作官的朋友。
⑧扁舟:小船。《莊子·列禦寇》:“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邀遊。泛若不繫舟,虛而遨遊者也。”
【白話譯文】
兩岸青山夾著洛水,船順水向東航行,東南方向的山谷開闊,洛水與黃河相通。稀疏的樹木遠在天邊隱約可見,夕陽映照在洶湧的河水中忽暗忽明。想起了幾年前出現在伊河邊的孤零零村落,眼前是雨霽初晴,一隻孤雁在朔風中向南方飛去。我要告訴在洛橋漫遊的作官的朋友,我的心思就像不拴系的小船隨波逐流。
【創作背景】
韋應物於大曆八年(773)秋冬之間,曾南下江淮,準備到廣陵(今江蘇揚州)去謀事。在廣陵盤桓了八九個月,一事無成,於大曆九年(774)秋天,懷著悵然若失的心情北歸,在淮水邊上遇見了過去在洛陽耐的同僚李主簿,寫下了這首七律名篇。
【賞析】
首聯寫李主簿隱居的環境。他結茅隱居於淮水邊的古渡口,可以臥看淮水奔流。環境雖然清幽,但從古渡口的廢棄不用和淮水的逝去不復返,已暗逗下聯時不我待、人將衰老之感慨,韋詩運筆的精緻細膩,於此可見一斑。
頷聯為傳誦千古的警句,人與樹相互映襯:樹已逢秋,人焉得不老?窗裡將老之人,面對著門前已衰之樹,想起歲月不居,壯志蹉跎,這將何以為懷。這中間不僅極其傳神地描摹了李主簿衰頹的形象與淒涼的心境,也寄寓著詩人自己悵然若失的情懷,其表現手法真是高明之至。
頸聯寫李主簿在古渡口的茅屋落中所見到的景象。粗粗一讀,彷彿棼是隨手拈來,漫不經心;細細品味,入深感是賦比結合,寓意深刻。“寒霈山”切深秋季節,“獨過雁”比況李即主簿的孤獨、蕭索的生活境遇;“暮莖雨”既照應上聯之人老樹秋,又關合府下聯之夕逢歸,“遠來舟”逗引出蓉下聯的“逢歸客”。真乃細針密線、友情景交融之佳句。
尾聯仍從李主簿這邊落筆,不說詩人遇上李主簿,而說李主簿在傍晚時遇上了一位北歸的客人,依然不忘舊情,仍然熱情接待。詩至此便戛然而止,至於主客會面以後的情景,便全留在詩外,讓讀者自己去想象了。
通觀全篇,全從客位去描繪抒寫,詩中所突出的,是居於客位的李主簿的形象與感受,而將詩人主觀的感受融化在客體之中。在逢遇一類題材的作品中,是獨具一格的。
這詩寫景物有情思,有寄託,重在興會標舉,傳神寫意。洛水途中,詩人彷彿在賞景,實則心不在焉,沉于思慮。黃河的開闊景象,似乎驚覺了詩人,使他豁然開通,眺望起來。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卻使他更為無奈而憂傷。遙望前景,蕭瑟渺茫:昔日伊水孤村,顯示出人民經歷過多麼深重的災難;朔風一雁,恰似詩人隻身東下赴任,知時而奮飛,濟世於無望。於是他想起了朋友們的鼓勵和期望,感到悲慨而疚愧,覺得自己終究是個無所求的無能者,濟世之情,奮鬥之志,都難以實現。這就是此詩的景中情,畫外意。
拓展閱讀:《淮上喜會梁州故人》韋應物
淮上喜會梁州故人⑴
江漢曾為客,相逢每醉還。
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⑵。
歡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⑶。
何因不歸去?淮上有秋山⑷。
【註釋】
⑴淮上:淮水邊,即今江蘇淮陰一帶。梁州:唐州名,在今陝西南鄭縣東。
⑵江漢:漢江,流經粱州。
⑶ “浮雲”兩句:意思是說人生聚散無常而時光逝如流水。
⑷蕭疏:稀疏。斑:頭髮花白。
【白話譯文】
在江漢就曾經一起作客,每次相逢都是盡醉而還。
離別後如浮雲飄流不定,歲月如流水一晃過十年。
今日相見雖然歡笑如舊,可惜人已蒼老鬢髮斑斑。
為何我不與故人同歸去?因為淮上有秀美的秋山。
【創作背景】
韋應物早年當過唐玄宗的.侍衛,飛橫跋扈,無法無天。後來他發憤讀書,在江淮一帶做過縣令和刺史。這首詩是詩人在淮上(今江蘇淮陰一帶)喜遇梁州故人時所作的。他和這位老朋友,十年前在梁州江漢一帶有過交往。
【賞析】
此詩題曰“喜會”故人,詩中表現的卻是“此日相逢思舊日,一杯成喜亦成悲”那樣一種悲喜交集的感情。
詩的開頭,寫詩人昔日在江漢作客期間與故人相逢時的樂事,概括了以前的交誼。那時他們經常歡聚痛飲,扶醉而歸。詩人寫這段往事,彷彿是試圖從甜蜜的回憶中得到慰藉,然而其結果反而引起歲月蹉跎的悲傷。頷聯一跌,直接抒發十年闊別的傷感。頸聯的出句又回到詩題,寫這次相會的“歡笑”之態。久別重逢,確有喜的一面。他們也像十年前那樣,有痛飲之事。然而這喜悅,只能說是表面的,或者說是暫時的,所以對句又將筆宕開,寫兩鬢蕭疏。十年的漂泊生涯,使得人老了。這一副衰老的形象,不言悲而悲情溢於言表,漂泊之感也就盡在不言之中。一喜一悲,筆法跌宕;一正一反,互動成文。末聯以反詰作轉,以景色作結。為何不歸去,原因是“淮上有秋山”。詩人《登樓》詩云:“坐厭淮南守,秋山紅樹多。”秋光中的滿山紅樹,正是詩人耽玩留戀之處。這個結尾給人留下了回味的餘地。
繪畫藝術中有所謂“密不通風,疏可走馬”之說。詩歌的表現同樣有疏密的問題,有些東西不是表現的重點,就應從略,使之疏朗;有些東西是表現的中心,就應詳寫,使之細密。疏密相間,詳略適宜,才能突出主體。這首詩所表現的是兩人十年闊別的重逢,可寫的東西很多,如果把十年的瑣事絮絮叨叨地說來,不注意疏密詳略,便分不清主次輕重,也就不成其為詩了。這就需要剪裁。詩的首聯概括了以前的交誼;頸聯和末聯抓住久別重逢的情景作為重點和主體,詳加描寫,寫出了今日的相聚、痛飲和歡笑,寫出了環境、形貌和心思,表現得很細密。頷聯“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表現的時間最長。表現的空間最寬,表現的人事最雜。這裡卻只用了十個字,便把這一切表現出來了。這兩句用的是流水對,自然流暢,洗練概括。別後人世滄桑,千種風情,不知從何說起,詩人只在“一別”、“十年”之前冠以“浮雲”、“流水”,便表現出來了。意境空靈,真是“疏可走馬”。“浮雲”、“流水”暗用漢代蘇武李陵河梁送別詩意。李陵《與蘇武詩三首》有“仰視浮雲馳,奄忽互相逾。風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蘇武《詩四首》有“俯觀江漢流,仰視浮雲翔”,其後常以“浮雲”表示漂泊不定,變幻無常,以“流水”表示歲月如流,年華易逝。詩中“浮雲”、“流水”不是寫實,都是虛擬的景物,藉以抒發詩人的主觀感情,表現一別十年的感傷,由此可見詩人的剪裁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