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與詹大胖子

汪曾祺與詹大胖子

  引導語:汪曾祺的《詹大胖子》塑造了什麼樣的人物形象呢?下面就是小編收集的相關內容,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1987年冬天的一個傍晚,閒著無事,聽廣播,是一個文學欣賞節目,播一篇小說。心不在焉,隨便聽聽,聽了開頭卻被拽進去,就此記住了作者和作品。作者是汪曾祺,小說是《詹大胖子》,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汪曾祺就是京劇《沙家浜》的作者。我知道汪曾祺是從這時候開始的,之後,一次次被汪曾祺的文字拽進去。

  汪曾祺的好是一下說不出來的。有人說了,一篇文章一搭眼就會不知不覺看下去,不用看作者名字,就知道是汪曾祺了。又看不出汪曾祺做了什麼,他好像什麼也沒做,只是說著話,就把人拽了進去。

  文學寫作講究細節,這裡的細節並不單指故事情節,也指語言過程。一篇文字作品,已經知道結果了,還可以一遍遍再讀,享受過程的美,這就是語言的效力。聞一多在談《莊子》時說:“他的文字不僅是表現思想的工具,似乎也是一種目的。”汪曾祺在《關於小說的語言(札記)》中引了聞一多的話,之後他說:“語言不只是技巧,不只是形式。小說的語言不是純粹外部的東西。語言和內容是同時存在的,不可剝離的。”在《“揉麵”――談語言》中還說:“語言本身是藝術,不只是工具。”讀汪曾祺,之所以往往會被拽進去,就在於從頭到尾能獲得語言文字的享受。平平常常的語言,到了汪曾祺那裡,並沒見他做什麼,何以就吸引人,卻又讓人說不出來?有人好奇,說汪曾祺的語言有點特別,拆開來看,每一句都很平淡,放在一起就有點味道。汪曾祺不藏著掖著,在《“揉麵”――談語言》中以書法為例說:“包世臣說王羲之的字,看起來大大小小,單看一個字,也不見怎麼好,放在一起,字的筆劃之間,字與字之間,就如‘老翁攜帶幼孫,顧盼有情,痛癢相關’。安排語言,也是這樣。”說是說了,具體怎麼做,卻沒有固定法則,做出來怎樣,卻又不好說。汪曾祺說語言是藝術,我信了。

  用文字為人物畫像,往往吃力不討好,效果不佳,總不像繪畫那樣直觀,汪曾祺對此有所承認,但他是不老實的。我猜就在寫那篇《詹大胖子》的時候他就淘氣,試著要寫出來。第一次從收音機裡聽到,我彷彿看到一個有意思的胖子:“詹大胖子是個大胖子。很胖,而且很白。是個大白胖子。尤其是夏天,他穿了白夏布的背心,露出胸脯和肚子,渾身的肉一走一哆嗦,就顯得更白、更胖。他偶爾喝一點酒,生一點氣,臉色就變成粉紅的,成了一個粉紅臉的大白胖子。”我就是被這個開頭拽進去的。無論散文還是小說,汪曾祺的作品還有一些詩意,他自己就說,好的小說裡總要有詩。那篇《詹大胖子》說,結尾處就有中國古典詩歌理論所說“篇終接混茫”的效果,是這樣:“後來,張蘊之死了,王文蕙也死了(她一直沒有嫁人)。詹大胖子也死了。”尤其最後一句:“這城裡很多人都死了。”頭次聽了,就著實使我悵然,悵然中感覺什麼都可看開,什麼都不要再計較了。後來再遇到彆扭的事,往往會想到這篇小說,對於我來說,這篇小說勝過許多說教。

  汪曾祺讀書雜、耳音雜,口味也雜,方言節目聽著樂,什麼東西都能吃,有人捉弄他,弄些苦瓜苦他,卻使他又有所嘗,又有所喜,並在文章中說:“應該承認苦瓜也是一道菜。誰也不能把苦從五味裡開除出去。我希望評論家、作家――特別是老作家,口味要雜一點,不要偏食,不要對自己沒有看慣的作品輕易地否定、排斥。”在另一篇文章《吃食和文學》中他還說:“口味單調一點、耳音差一點,也還不要緊,最要緊的是對生活的興趣要廣一點。”明白了,也許就是這雜和對生活的興趣廣一點成就了汪曾祺。語言是藝術,汪曾祺用語言把自己也變成藝術了。

  汪曾祺逝世10多年了,我一直沒有專門寫過紀念文字。1987年冬天那個傍晚的收聽對我卻是很重要的,從此我開始尋找汪曾祺的文字來讀。汪曾祺說:“杜甫有兩句形容春雨的詩:‘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我希望我的小說能產生這樣的作用。”我被汪曾祺給潤了,當寫字的時候,常會想起他。讀汪曾祺之前,寫字總有些造作,讀汪曾祺之後,儘可能不再造作了。

  讀汪曾祺《詹大胖子》

  急切的想讀下去想了解結果的時候,戛然而止,留給人無盡的回味,無盡的揣想。只好合上書本,再次回味小說中的人和事,真的有些嚼頭,這便是我讀汪曾祺《詹大胖子》的第一感受。

  小說沒有絲毫的做作,完全像一個白鬍子老爺爺一邊捻著鬍鬚一邊搖著蒲扇說故事,娓娓道來,不賣關子,也不急切的期待著把話說完,氣定神閒,吐納自如。掩卷沉思,小說裡的事又好像發生在眼前,看來,人性,不會因為時代的變遷,也不會因為物質的豐富而造成些許的影響,他們當時的愛情更隱秘一些,更溫婉一些,而不像現在的愛情大大咧咧,全都是直白的現代文,沒有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朦朧,掩著一層幕紗,影影綽綽,看得見,又看不見,像風,像雨,又像霧。

  小說裡的詹大胖子為何常年不回家,又為啥對張蘊之和王文蕙之間的關係憤憤不平,莫非他的心裡也有所圖?但他們畢竟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物,雖然內心裡的情感都一樣的高貴聖潔,於是只能做些簡單的事諸如敲鐘、巡邏來打發無聊的時光,愛情在這時候顯得如此的無奈和傷感。

  人性的光輝灑遍了小說的每個角落,詹大胖子雖然對校長張蘊之的做法心裡生了老大一個包,但當謝大少要追問他們一些情況時,他一口回絕,表現了小人物的人性之美,讓人感佩。

  小說裡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張蘊之死了,王文蕙死了,詹大胖子死了,這麼善良的一群人在汪先生的淡淡的描述中留下了絲絲傷感,像《紅樓夢》,最後曲終人散,其實,這也就是一部微縮的《紅樓夢》了。

  讀完小說,我被先生渲染的氣氛深深感染。

  淺論汪曾祺《詹大胖子》小說語言的音樂美

  在中國藝術領域中,文學和音樂的深刻關聯由來已久。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有據可循。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藝術表現形式,但透過特定的寫作手法,如能準確把握且運用,富於音樂性的文學作品無疑更為難得。汪曾祺正是這樣一位注重語言音樂性的作家。在其短篇小說《詹大胖子》中,小說語言的音樂性很大程度上成就了小說美學。據此,本文試圖探尋音樂性在文字中的`具體表現以及實現這一藝術效果的寫作手法。

  一、整齊和諧美

  語言學家王力認為,語言的音樂美主要體現在語言的整齊美、抑揚美、迴環美三個方面。其中音樂的整齊美應用在語言上,就形成了語言的對偶和排比[1](P463-471)。《詹大胖子》中,作者運用了很多對偶和比較鬆散的對比性的詞語、句子以及排比句,為讀者帶來了整齊和諧的美感。例如:

  (1)他偶爾喝一點酒,生一點氣。

  (2)他好像跟冬青樹有仇,又好像很愛這些樹。

  (3)詹大胖子和學生生活最直接有關的,除了搖上課鈴、下課鈴――打上課鐘、下課鐘之外,是他賣花生糖、芝麻糖。

  這些結構相同或相似的一對片語和句子用以表達兩種相連或相對的意思,在視覺和聽覺上給人一種勻稱整齊之美。

  (4)大禮堂門前左右兩邊各有一道,校園外邊一道,幼稚園門外兩邊各有一道。

  (5)有兩棵桃樹,兩顆李樹,一棵柳樹,有一架十姊妹,一架紫藤。

  (6)怕小偷進來偷了油印機、偷了銅鐘、偷了燒開水的白鐵壺。

  這些從孩童視角出發的語句,稚拙樸素、充滿童趣,而相同字韻每隔一段距離反覆出現,又增添了迴環美。排比詞句在文中的運用,絕不是聲音力量的簡單相加,而是強化了節奏感,甚至在意義上也得以延伸。例(6)中反覆使用“偷”字,其實也暗指詹大胖子已洞悉了張蘊之與王文惠偷情一事。

  二、抑揚頓挫美

  文學語言講究音樂美。漢語特有的四聲,即“陰、陽、上、去”不同的搭配變化,再加以長短句的交叉使用,產生了抑揚頓挫、節奏鮮明的審美效果。韓愈所講的“氣盛則言之長短與聲之高下皆宜”也是這個道理。汪曾祺深諳此理,運用在作品中,便具有了音樂層面上的審美體驗。

  在《詹大胖子》一文中,有大量疊音詞和擬聲詞的頻繁出現,這些都是營造語言音樂美的有利材料。例如:

  (7)冬青樹長得很快,過些時,樹頭就長出來了,參差不齊,亂蓬蓬的。詹大胖子就拿了一把很大的剪刀,兩手執著剪子把,叭嗒叭嗒地剪,剪得一地冬青葉子。冬青樹牆子的頭平了,整整齊齊的。學校裡於是到處都是冬青樹嫩葉子清香清香的氣味。

  這些充滿音樂節奏的疊音詞或對聲音進行描摹,或對動作進行刻畫,充分發揮了現代漢語音節的優勢,也大大增強了語言的音樂美感。

  除此之外,四字詞的使用也頗具特色。文中有一處描繪張蘊之上課情景的例子:

  (8)他念課文的時候,搖晃腦袋,抑揚頓挫,有聲有色,腔調像戲臺上老生的道白。

  為了避免呆板單調,長短句的靈活搭配,使句式參差錯落,構成形式多樣的語言節奏,從而讓讀者產生了靈動跌宕的音樂感受。例如:

  (9)他看看鐘,到時候了,就提了一隻鈴鐺,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搖:叮噹、叮噹、叮噹……從南頭搖到北頭。

  這段話總共37個字,有10處停頓。兩個7字句,兩個4字句,3個3字句,3個2字句。長短句有機組合,奇偶交叉,且短句居多。如以句末標點進行劃分,便能清晰地看到:4/4-7-3-3/3-2/2/2-7這樣一個節奏組。由長及短,以短句凸顯打鈴上課的緊迫感,外加“叮噹”這一既是雙聲詞又是擬聲詞的運用,讀來生動活潑。而後又以一個長句收尾,不僅延長了聲音長度,也增添了語言的節奏感。整個句式緩急有致,平整中富於變化,充滿音樂性。

  三、迴環美

  “一篇作品的語言,是一個有機的整體。”音樂講究樂章、樂段及樂符之間的顧盼自如,連貫有致。因而語言的美也不在一個一個句子,而在句與句之間的關係[2](P281)。在音樂上,迴環美的產生主要依賴於重複、再現或是模進。小說為滿足同樣的訴求,便採用了相應的寫作手法。在《詹大胖子》一文中,有特殊用意的措辭或套語被作者多次重複,從而形成了迴環的音樂感。如:

  (10)詹大胖子是個大白胖子。很胖,而且很白。是個大白胖子。

  短短三句話,“大”“白”“胖”出現數次,在達成寫作用意,突出詹大胖子這一扁平人物外貌特徵的同時,使讀者在聽覺上形成了統一和諧之感。

  再如,講到詹大胖子的日常工作時,段落中反覆提及搖鈴、打鐘、剪冬青樹這些關鍵字眼,由此小說前半部分的內容得以聯結成一個整體,並同時豐滿了人物形象。

  文章結尾處反覆手法的運用,使小說具有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審美感受。例如:

  (11)後來,張蘊之到四小當校長去了,王文惠到遠遠的一個鎮上教書去了。

  後來,張蘊之死了,王文惠也死了(她一直沒有嫁人)。詹大胖子也死了。

  這城裡很多人都死了。

  例(11)中,反覆和排比手法的綜合運用,極具旋律感。像一曲哀歌,一唱三嘆,最終悄然落下帷幕,充滿詩意。不僅給出了主人公們的結局,也引發了讀者對人生的無限思考。

  一般而言,人們對汪曾祺小說語言的基本共識是:質樸簡潔、自然流暢,讀來琅琅上口,且富有詩意。這種美感的產生很大程度上得益於音樂手法在語言層面的運用。語音的和諧、音調的抑揚、句式的節奏,使得小說情感抒發更強烈,形象刻畫更鮮明,給作品帶來了音樂上的藝術感染力,多了一份獨特的審美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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