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詩詞畫論中的色彩規律
王維詩詞畫論中的色彩規律
色彩規律在王維詩詞畫論中的揭示是怎樣的呢?有什麼作用呢?
王維在《偶然作》中寫道:“宿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不能捨餘習,偶被世人知。”可見他既是一名詩人,同時也不否認自己也是一位出色的畫家。從古至今,世人都將詩中有畫作為王維詩詞的最大特色,在王維的詩詞中,不僅有多層次的景物逼真描摹,還有千變萬化的“詭狀殊行”和“斑斕色彩”;所以“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王維“詩中有畫”不僅僅是水墨山水技法的應用和意境的表現,更重要的是他在詩詞中對繪畫色彩的應用規律進行揭示。雖然系統性的繪畫色彩規律是由現代西方科學家揭示的,但在此之前千年,王維就在其詩詞中將繪畫色彩規律應用於環境�物象的系統描繪中,因此,對王維詩詞畫論中色彩規律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實際意義。
一、三原色與補色關係的運用
三原色的運用是繪畫的基礎,王維的詩中隨時可見悅目的三原色。《桃源行》中前四句:“漁舟逐水愛山春,兩岸桃花夾古津。坐看紅樹不知遠,行盡青溪忽值人。”“漁舟”的原木色“黃”,水的“白”,桃花、紅樹的“紅”,青溪的“藍”,不正是紅、黃�藍三原色的體現,再加上春的綠,“古津”和遠山的紫灰色的調和,從而形成了一張柔和亮麗色彩豐富的“油畫作品”。“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溼人衣。”這首詩同樣也運用了三原色和白色,給我們描繪了一張冷色調,色彩豐富統一諧調的風景人物畫作品。
西方色彩科學中另一種色彩關係即補色關係在王維詩中也隨處可見。補色具有強烈的對比效果,任何一對互補色既對立又統一,可以將充實圓滿軟化為對立面的平衡。當它們對比時能突出相互的鮮明性,當他們混合時,又相互消除,變成一種灰黑色。互補色中的互補因子構成了一個簡明的結構整體,因此,其在色彩中具有一種獨特的表現力。王維《高原》詩中“桃花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積雨輞川作》中“雨中草色綠湛染,水上桃花紅欲燃。”這都體現了詩人早已感知到了補色運用的藝術魅力。詩人對補色運用不是牽強粗俗的,而是深入研究後從科學的角度進行的描繪。
二、冷和暖的對比
與此同時,王維詩歌還揭示了色彩學的另一規律:冷和暖的對比。冷暖是色彩組成的重要因素,沒有冷暖對比的繪畫作品就可以說是沒有色彩。有了冷暖的對比可以產生空間效果,暖色有前進,擴張感,冷色有後退,收縮感;正確處理好冷暖關係,可以表達出自然界的真實色彩和空間關係。“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桃紅復含春雨,柳綠更帶朝煙。” “雨中草色綠湛染,水上桃花紅欲燃。” “綠豔閒且靜,紅衣淺復深。”這些同樣都可以說是冷暖對比在詩中的運用。
色彩純度和明度的對比在王維詩中也有所體現。“漠漠水田飛白鷺的,陰陰夏木囀黃鸝”便是使用了色彩純度的對比,使“水田”與“白鷺”,“夏木”與“黃鸝”相互映襯把積雨的輞川山野描寫的畫意盎然。水田的綠,夏木的綠在雨天中都蒙上了一層迷茫的灰色,降低了色彩的純度,從而使得白鷺更白,黃鸝更黃,使白、黃的色彩純度更高,形成了色彩純度、明度上的對比。“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溜瀉。跳波自相濺,白鷺驚復下”,秋雨中的小瀑布和淺淺的溪水天然形成一片霧色,落下水滴激起白色的水花,驚起旁邊的白鷺從霧色中跳出;這裡是空間,更是明度的對比。“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嫩竹含新粉,紅蓮落故衣”同樣也是降低了色彩的純度,從而形成了補色低純度的合理安排。白色運用的重要性在這裡也被充分體現。白色的明度最高,無色相。漠漠、陰陰、秋雨、跳波、宿雨、朝煙、新粉這些都象徵著白色,都起到降低顏色色相和純度,提高色彩明度作用。
三、環境色的應用
王維的詩中環境色的運用也是常見的,環境色的應用,不僅增強了畫面之間色彩的呼應和聯絡,還豐富了畫面色彩。“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 “山路元無雨,空翠溼人衣。”蒼苔色慾上人衣來是環境色的.影響,在光線的照射下,坐在蒼苔邊的人受蒼苔反射綠色的影響,綠光波映到人身上而產生的感覺。而山林的翠綠的色彩把人的衣衫都滲透了,這種環境色的影響可以使人忘記衣服固有的色彩。“渭城朝雨�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就更絕了,詩人不再用什麼“欲上”、“溼”,直接說“客舍”為“青青”,表現出“柳色”對“客舍”之色的影響。
環境色對物體影響越大,物體的固有色就越弱。但物體正面始終是受光源色影響的。沒有光,就沒有色彩,就是一個黑暗的世界。色彩的產生是依靠光源的,光線的冷暖也就是決定著物體受光面的色調。光線的冷暖就是我們所說的光源色。落日餘暉和藍天白雲下的同一物體受光面所呈現的色彩必然是不同的。而月光更是色彩的統一協調者。王維就用了冷暖不同的光源,把自己的詩照耀的五彩斑斕或皎潔無暇。“行人返深巷,積雪帶餘暉”,白色的雪因光線光波的影響而戴上了落日的橙色。“澗芳襲人衣,山月映石壁”等,都體現了詩人對這些光色影響的運用。沒有山月,就沒有澗芳之色襲人衣,沒有朱燈也不會有麗服之色映顏;而“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更直接道出沒有月光就不能見清泉流於石上的光色原理。“返影入深林,復照青苔上”同樣也反映了光照的原理,同時還道出了物體不僅有受光還有暗部和投影的原理。
四、五行觀念的影響
中國畫在色彩方面的表現都是哲學,準確說是玄學影響下的產物。作為中國文人畫的鼻祖、道家思想的研習者,王維對中國本土色彩觀念一定是瞭然於胸的,其色彩意識也深受五行觀念影響,即將色彩理念化,劃分為金白、木青、火紅、水墨、土黃五種色彩。事實上,中國的五色是一種“想當然”的理想色彩,這是對色彩的一種主觀歸類,先有理念然後將色彩一一納入,表現在水墨淺絳畫裡就呈現出“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的意境。“逶迤南川水,明滅青林端。”。王維性喜山水、耽於禪悅,既工詩,又善畫。王維之畫如同其詩一樣,深受禪宗的影響。“得心應手,意到便成,故造理入神,迥得天機,此難以俗人論也。”這種寓禪境於畫中的禪意畫,畫史上稱之為“南宗”。構圖上採用中國畫傳統的散點透視法,略向下俯視,使層層深入的屋舍完全地呈現在觀者目前。
王維的詩如其畫,雖然不能象繪畫那樣直觀地再現色彩,卻可以透過語言的描寫,呈現出絢麗多姿、千變萬化的色彩美,令人如見其形,如睹其色,不雕琢、不做作,似出水芙蓉,清新淡雅,是春風過隙,萬紫千紅;冷月照人,皎潔無暇。做為一個水墨山水畫的宗師,王維詩中飽含中國水墨山水畫的技法程式和意境美:“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天寒遠山淨,日暮長河急。”……難怪明代大畫家兼理論家董其昌甚是推崇王維,尊其為南宗山水的鼻祖。王維的詩是色彩斑斕的“油畫風景”,他詩中的色彩不是單純消極的塗抹,而是活躍的暈染,科學的揭示,清新鮮潤,愉悅心境。難怪說王維的詩“在泉為珠,著壁成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