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集卷之三詩五言《詠二疏》

陶淵明集卷之三詩五言《詠二疏》

  引導語:《詠二疏》是晉宋之際文學家陶淵明創作的一首五言詩。此詩吟詠西漢宣帝時以“知足”為宗旨而急流勇退的疏廣與疏受叔侄二人,謳歌了二疏立功不居、功成身退、有金不私的賢達事蹟。下面就是小編整理的這首詩的原文,歡迎大家閱讀學習。

  [說明]

  這首詩約作於宋武帝永初三年(422),陶淵明五十八歲。全詩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對二疏實現功成身退之目標的積極評價,第二部分描寫二疏辭官回鄉的場面,第三部分描寫二疏歸鄉後所過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以及不屑於“近務”而每日邀請在一起飲宴的情景,最後以二疏所奉行的“道”經過時間的洗禮仍閃耀著光輝作結。參見《詠三良》說明。

  二疏,指疏廣與疏受,漢宣帝時蘭陵(今山東省棗莊市東南)人。疏廣任太子太傅,其侄疏受任太子少傅,任職五年;疏廣認為名已成立,不離去恐有後患,便與疏受一道辭職還鄉。當離去時,公卿大夫等送行者車百輛,觀者皆嘆日:“賢哉二大夫。”皇帝和太子送給二疏很多財物,他們還鄉後便以賜金日與親友賓客宴飲共樂,而不留金為子孫置辦房屋田產。事見《漢書。疏廣傳》。這首詩就是頌揚二疏的行為和品德,從而表現出詩人的志趣所在。

  大象轉四時,功成者自去(1)。

  借問衰周來,幾人得其趣(2)?

  遊目漢廷中,二疏復此舉(3)。

  高嘯返舊居,長揖儲君傅(4)。

  餞送傾皇朝,華軒盈道路(5)。

  離別情所悲,餘榮何足顧(6)!

  事勝感行人,賢哉豈常譽(7)!

  厭厭閻裡歡,所營非近務(8)。

  促席延故老,揮筋道平素(9)。

  間金終寄心,清言曉未悟(10)。

  放意樂餘年,逞恤身後慮(11)!

  誰雲其人亡,久而道彌著(12)。

  [註釋]

  (1)大象:指天,大自然。《老子》:“大象無形。”又:“執大象。”王弼注:“大象,天象之母也。”轉:執行。這兩句是說,正如自然執行、四季更替一樣,功成者亦自當遲去。

  (2)借問:請問。衰周來:自東周末期以來。趣:旨趣,意旨,道理。

  (3)遊目:隨意觀覽,這裡是放眼、回顧的意思。復:再,恢復。此舉:這種行為,指“功成者自去”。

  (4)高嘯:猶高歌,形容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長揖(yī衣):舊時拱手高舉,自上而下的相見或道別的禮節。《漢書。高帝紀上》:“酈生不拜,長揖。”詩中是指辭謝。儲君傅:指太子大傅與太子少傅的職位。儲君:太子。

  (5)餞(jiàn薦)行:以酒食送行。傾:盡。華軒:華貴的輕車,指富貴者乘坐的車子。盈:滿。《漢書。疏廣傳》:“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指餞行),供張東都門外,送者車數百兩,辭決而去。”

  (6)餘榮:剩下的榮華。即指二疏所辭去的官職俸祿。

  (7)勝:盛大,佳妙。賢哉豈常譽:《漢書。疏廣傳》:“道路觀者皆曰:”賢哉二大夫!‘或嘆息為之下位。“常:普通,一般。

  (8)厭厭(yān煙):安逸、安祥的樣子。《詩經。小雅。湛露》:“厭厭夜飲。”毛傳:“厭厭,安也。”閻裡:鄉里。近務:眼前之事,指日常平凡的事情。

  (9)促席:接席,座位靠近。表示親近。延:邀請,揮觴:舉杯,指飲酒。道:敘說。平素:指往日的事情。

  (10)問金終寄心:指疏廣的子孫託人間疏廣,給他們留下多少錢財以置辦房舍田產。寄心:藏在心中的想法,關心。清言:指疏廣所說“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等語,參見《雜詩十二首》其六注(7)。曉未悟:曉諭不明白的人。

  (11)放意:縱情。餘年:剩下的歲月,指晚年。遑恤身後慮:哪有閒暇考慮死後的事。遑:閒暇。恤:憂慮。《詩經。椰風。穀風》:“遑恤我後。”箋:“追,暇也。恤,憂也。”

  (12)其人:指二疏。道:做人之道,指清操。彌:更加。著:顯著,昭著,指廣為人知。

  [譯文]

  天地四時自運轉,完成功業當歸還。

  請問東周未世後,幾人能把其意傳?

  放眼漢代朝廷內,二疏舉止可稱讚。

  歡快高歌返故鄉,告別太子長辭官。

  皇朝官吏皆出送,華貴輕車填路問。

  悲嘆之情為送別,榮華富貴豈足戀!

  德操高尚感行人,賢哉之譽豈一般!

  鄉里安逸相聚歡,經營之事不簡單。

  邀來故老促席坐,飲酒共將往事談。

  兒女關心遺產事,疏廣曉諭出清言。

  縱情享樂度餘年,死後之事不掛牽。

  誰說二疏已亡去? 日久其德更粲然。

  賞析

  此詩內容可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為開頭的六句,為作者對二疏實現“功成者自去”之目標的積極評價;第二部分是繼之的八句,是作者根據史實描寫二疏辭官回到鄉里的場面;第三部分開頭八句筆法一轉,描寫二疏歸鄉後所過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以及他們不屑於“近務”而每日邀請在一起飲宴的情景,接著告誡親族不要過分關注錢財之事,最後以二疏所奉行的“道”經過時間的洗禮仍閃耀著光輝作結。

  此詩在陶淵明的作品中不算很重要,但仍大有意味。詩的寫法基本是敷衍史傳,這本是詠史詩的老傳統,自班固《詠史》以下,作品指不勝屈,陶淵明的高明之處在於“據事直書,而寄託之意自見”。當然,陶淵明也有自己的選擇和重點,他固然關注二疏的功成身退,似有自喻之意,而重點並不在此,詩中尤其強調的是疏廣“放意樂餘年”,不讓子女當“啃老族”——這也曲折地表達了他本人的人生態度。

  詩中寫得最傳神的是“促席延故老,揮觴道平素。問金終寄心,清言曉未悟”這四句。疏廣之“問金”是為了“寄心”,不同於一般的查賬,他的意思一時未被其族人理解,因此有必要“清言曉未悟”。“問金”,即指《漢書·疏廣傳》所載:“數問其家金餘尚有幾所。”查詢還剩下多少錢,是為了把它花光。此事最能表現疏廣的風流曠達與深謀遠慮。金錢在實際生活中大有作用,關鍵要看怎麼弄錢、怎麼花錢。疏廣的那一大筆錢來自皇家的恩賜,來路是光明正大、完全合法的,不打算留給子女,則是怕他們因此而損志、益過——他為下一代考慮得很深遠。陶淵明最重視的正是疏廣拿來開導未覺悟者的'那十六字“清言”。

  陶淵明也是不忌諱談錢的,據《宋書》本傳載,陶淵明很明確地“謂親朋曰:‘聊欲絃歌,以為三徑之資,可乎?’執事者聞之,以為彭澤令”。歸隱也得有一定的本錢。他在《歸去來兮辭》的序裡說過,到彭澤去當縣令,就是想弄點“公田之利”來喝酒,說法比較風雅,而不諱言過日子要花錢。然而他同疏廣一樣,也不打算給子女留下多少錢——事實上他也沒有什麼錢,想通這樣的道理就顯得更為必要。

  其實,在陶淵明之前,西晉詩人張協已先寫過一首詠二疏的《詠史》詩:“昔在西京時,朝野多歡娛。藹藹東門外,群公祖二疏。朱軒曜京城,供帳臨長衢。達人知止足,遺榮忽如無。抽簪解朝衣,散發歸海隅。行人為隕涕,賢哉此丈夫!揮金樂當年,歲暮不留儲。顧謂四座賓,多財為累愚。清風激萬代,名與天壤俱。咄此蟬冕客,君紳宜見書。”張協也是根據《漢書·疏廣傳》加以敷衍,他也關注到“多財為累愚”這樣的道理,內容與陶詩大同小異;但二者之間尚有細微的差別。一是張詩多有教訓別人的氣味,與陶淵明的讀書得間、與古人共鳴有所不同;二是張詩大抵平均使用力量,完全按史傳材料敷衍,看不出獨特的心得和立言的重點。當然,張協是很優秀的詩人,其人被鍾嶸的《詩品》列入上品,稱為“曠代之高手”,他這首詩曾被收入蕭統的《文選》,但其水平離陶淵明的《詠二疏》尚有一定的差距。

  名家點評

  宋代蘇軾:“《詠二疏》詩,淵明未嘗出二疏,既出而知返,其志一也。或以謂既出而返如從病得愈,其味勝於初不病,此惑者顛倒見也!”

  清代邱嘉穗《東山草堂陶詩箋》卷四:“詠二疏去位,所以自況其辭彭澤而歸田也。”

  現代龔望《陶淵明集評議》:“敘二疏事處,清婉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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