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鑄《水調歌頭V南國本瀟灑臺城遊》賞析

賀鑄《水調歌頭V南國本瀟灑臺城遊》賞析

  賀鑄《水調歌頭V南國本瀟灑臺城遊》

  南國本瀟灑,六代浸豪奢。臺城遊冶,襞箋能賦屬宮娃。雲觀登臨清夏,璧月留連長夜,吟醉送年華。回首飛鴛瓦,卻羨井中蛙。訪烏衣,成白社,不容車。舊時王謝,堂前雙燕過誰家?樓外河橫鬥掛,淮上潮平霜下,檣影落寒沙。商女篷窗罅,猶唱《後庭花》!

  這是一首金陵懷古之作。臺城,原是東吳後苑城。晉成帝咸和年間改建作新宮,遂成為宮城。宋、齊、梁、陳皆以此為宮。晉宋年間謂朝廷禁省為臺,故稱禁城曰臺城。故址在今南京市雞鳴山南。

  開首兩句,地而言南國,時而言六代,縱橫時空,高屋建瓴,起筆壯闊。句中“瀟灑”二字,常被詩人們用來寫秋景的神韻。如杜甫《玉華宮》詩云:“萬籟真笙竽,秋色正瀟灑。”宋孫浩然《離燕亭》雲:“一帶江山如畫,風物向秋瀟灑。”這裡,一二句是說南國風景疏爽秀麗,而偏安金陵的六代君王一個比一個更豪華奢侈。“六代浸豪奢”濫觴於劉禹錫《臺城》詩句,“臺城六代競豪華,結綺臨春事最奢。”而且賀詞融含了劉禹錫兩句詩的全部詩意。“結綺”、“臨春”是陳後主所建的兩座宮中樓閣,而陳後主是著名的亡國之君,是六代君王中最荒yin奢侈的一位。這樣,“六代浸豪奢”一句,不僅統攝全篇,而且自然巧妙地逗起下文,歷數陳後主的劣跡。

  陳後主荒yin無度,不理朝政,終日與嬪妃佞臣聚宴取樂。據《南史陳本紀》記載,後宮“美貌麗服巧態以從者千餘人,常使張貴妃,孔貴人等八人夾坐,江總,孔範等十人預宴,號曰‘狎客’。先令八婦人襞(襞,折迭。)採箋,制五言詩,十客一時繼和,遲則罰酒。”“襞箋能賦屬宮娃”一語說的便是此事。“雲觀登臨清夏”是說夏日登臨齊雲觀消夏避暑,雲觀即指陳後主所建的齊雲觀。陳後主君臣嬪妃酬唱的詩中有“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之句,句中的“璧月”,一者指月圓如璧,再者指張麗華等寵姬的花容月貌。“璧月留連長夜,吟醉送年華。”正是說陳後主沉溺於酒色之中,流連忘返。“臺城遊冶”五句,作者敘述描摹了幾個具體場景:賦詩取樂,夏日登高,長夜酒色;這便形象地寫出了陳後主於酒色之中送走年華的“臺城遊冶”生活。

  上片結處“回首飛鴛瓦,卻羨井中蛙”兩句寫了陳朝的滅亡。鴛瓦指建築上的瓦片,因其有仰有俯,稱為鴛鴦瓦。杜甫曾有《往在》詩云:“中宵焚九廟,雲漢為之紅。解瓦飛十里,繐帷紛曾空。”賀鑄在此以“飛鴛瓦”形象地寫出了陳宮殿被焚燒,陳王朝被滅亡的命運。亡國後的陳後主,下場是可悲可氣又具有諷刺意味的。破城時,陳後主躲在一口井中,隋軍把他用繩子拉上來時,覺得他人很重,等拉出井口才知與他一起被拉上來的還有張麗華、孔貴嬪二人。其荒yin無恥,其不可救藥以至於此,令人觸目驚心。古寓言中以井中蛙寫領地狹小,目光短淺,此處賀鑄以“卻羨井中蛙”寫陳後主走投無路,連作井中蛙也不可得的悲慘結局。其實這樣寫也非賀鑄獨創,他是直用了杜牧《臺城曲》中的`詩句,“誰憐容足地,卻羨井中蛙”。此處作者把“井中蛙”與“飛鴛瓦”對用,更顯得自然渾成。

  下片著重寫滄桑鉅變、興亡之感。烏衣,即烏衣巷,地處秦淮河畔。東晉時這裡是王導、謝安等豪門大族聚居的地方。白社,地名,在河南省洛陽縣東。晉代高士董京常宿於白社,破衣遮體,乞討度日。在此,白社指貧苦人聚居的地方。往日的豪門大戶,今日成了貧窮白社,街巷狹隘,不容車馬。接下去的“舊時王謝,堂前雙燕過誰家?”語出劉禹錫《烏衣巷》詩,“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賀詞將劉詩的客觀描述變為醒目的反詰句,讓人感到別緻,讓人感到深沉,讓人感到了作者面對滄桑鉅變時內心深處的萬傾波濤。

  “樓外”三句是寫景。銀河橫斜,北斗懸掛,秦淮河上,潮平霜下,月光把船桅的影子投射在岸邊的沙地上。星辰、月光、白霜、寒沙,這一切織就了一個悽迷、冷寂的秦淮夜景圖。是誰說過,物象的冷寂正顯示了人物內心深處的冷寂。真的是這樣。六朝更替消亡的命運,宋王朝與之相彷彿的國勢,這一切都使作者感到不寒而慄。此處的景物描寫,不是遊離於外的為景物而景物,它是人物內心世界的外現。結尾兩句化用杜牧《泊秦淮》詩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王安石《桂枝香》詞也曾雲:“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後庭花》即陳後主所作的《玉樹後庭花》,歷來被人們看作亡國之音。賀詞雲:“商女篷窗罅,猶唱《後庭花》”。從船篷的窗戶縫隙裡仍然傳出了《後庭花》樂曲聲。賀鑄的感慨與杜牧和王安石是相通的。

  賀鑄的藝術手法是多樣而純熟的,他尤其善於點化前人的詩句,而且用得渾然天成,與自己的詩句有機地融為一體,人們常常被他銜接上的圓潤自然所折服。這首詞便是一個很集中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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