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雜詩》與李白的《關山月》
王維《雜詩》與李白的《關山月》
《雜詩》是王維擬江南樂府民歌風格所作的一組五言絕句 。這首詩歌表現作者的情趣與傾向。詩人想念故鄉,自然是情理之中;而喜歡梅花,則溢於言表。
雜詩 王維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
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註釋
①來日:來的時候。
②綺窗:雕畫花紋的窗戶。
③著花未:開花沒有?著(zhuó)花,開花。未,用於句末,相當於“否”,表疑問。
④選自《王維集校注》
翻譯
您是剛從我們家鄉來的,一定了解家鄉的人情世態。請問您來的時候我家雕畫花紋的窗戶前,那一株臘梅花開了沒有?
賞析
這首詩歌表現作者的情趣與傾向。詩人想念故鄉,自然是情理之中;而喜歡梅花,則溢於言表。本詩信手拈來,自然天成。
詩中的抒情主人公(“我”,不一定是作者),是一個久在異鄉的人,忽然遇上來自故鄉的舊友,首先激起的自然是強烈的鄉思,是急欲瞭解故鄉風物、人事的心 情。開頭兩句,正是以一種不加修飾、接近於生活的自然狀態的形式,傳神地表達了“我”的這種感情。“故鄉”一詞迭見,正表現出鄉思之殷:“應知”云云,跡 近嚕?,卻表現出瞭解鄉事之情的急切,透露出一種兒童式的天真與親切。純用白描記言,卻簡潔地將“我”在特定情形下的感情、心理、神態、口吻等表現得栩栩 如生,這其實是很省儉的筆墨。
關於“故鄉事”,那是可以開一張長長的問題清單的。初唐的王績寫過一篇《在京思故園見鄉人問》,從朋舊童 孩、宗族弟侄、舊園新樹、茅齋寬窄、柳行疏密一直問到院果林花,仍然意猶未盡,“羈心只欲問”;而這首詩中的“我”卻撇開這些,獨問對方:來日綺窗前,寒 梅著花未?彷彿故鄉之值得懷念,就在窗前那株寒梅。這就很有些出乎常情。但又絕非故作姿態。
一個人對故鄉的懷念,總是和那些與自己過去 生活有密切關係的人、事、物聯結在一起。所謂“鄉思”,完全是一種“形象思維”,浮現在思鄉者腦海中的,都是一個個具體的形象或畫面。故鄉的親朋故舊、山 川景物、風土人情,都值得懷念。但引起親切懷想的,有時往往是一些看來很平常、很細小的情事,這窗前的寒梅便是一例。它可能蘊含著當年家居生活親切有趣的 情事。因此,這株寒梅,就不再是一般的自然物,而成了故鄉的一種象徵。它已經被詩化、典型化了。因此這株寒梅也自然成了“我”的思鄉之情的集中寄託。從這 個意義上去理解,獨問“寒梅著花未”是完全符合生活邏輯的。
古代詩歌中常有這種質樸平淡而詩味濃郁的作品。它質樸到似乎不用任何技巧, 實際上卻包含著最高階的技巧。象這首詩中的獨問寒梅,就不妨看成一種透過特殊體現一般的典型化技巧,而這種技巧卻是用一種平淡質樸得如敘家常的形式來體現 的。這正是所謂寓巧於樸。王績的那首《在京思故園見鄉人問》,樸質的程度也許超過這首詩,但它那一連串的發問,其藝術力量卻遠遠抵不上王維的這一問。其中 訊息,不是正可深長思之的嗎?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這一句看起來是問家鄉的情況,但詩人只是籠統的以“故鄉事”來設問,可是問 什麼好呢?詩人心裡滿腹的問題竟然不知從何問起。於是我們可以想象詩人的躊躇,對方的詫異。“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這一問倒令對方感到困惑,不問人 事而問物事,這時梅花開沒開花?想必讀者對此也感到突兀。可是正是這樣一問,才是妙趣橫生,令人回味無窮。其實詩人的真正目的,哪裡是梅花啊。詩人想說的 話,想問的問題不知從何說起,對家鄉的思念竟在這一個不經意的問題之中。這是詩人留給人們的空白,讓讀者去想象。
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遊子形象。雖然飽經滄桑,卻依然超然塵世保持自由心態的精神風致。這樣詩人寫這一首詩歌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他是在歌頌一種雖然飽經滄桑,但永不世故、永葆自由心態的人生風範。
【知識延伸】
關山月
唐 李白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
全文賞析
這首詩描繪了邊塞的風光,戍卒的遭遇,更深一層轉入戍卒與思婦兩地相思的痛苦。開頭的描繪都是為後面作渲染和鋪墊,而側重寫望月引起的情思。
開頭四句,可以說是一幅包含著關、山、月三種因素在內的遼闊的邊塞圖景。在一般文學作品裡,常見“月出東海”或“月出東山”一類描寫,而天山在中國西 部,似乎應該是月落的地方,何以說“明月出天山”呢?原來這是就徵人角度說的。徵人戍守在天山之西,回首東望,所看到的'是明月從天山升起的景象。天山雖然 不靠海,但橫亙在山上的雲海則是有的。詩人把似乎是在人們印象中只有大海上空才更常見的雲月蒼茫的景象,與雄渾磅礴的天山組合到一起,顯得新鮮而壯觀。這 樣的境界,在一般才力薄弱的詩人面前,也許難乎為繼,但李白有的是筆力。接下去“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範圍比前兩句更為廣闊。宋代的楊齊賢,好像唯 恐“幾萬裡”出問題,說是:“天山至玉門關不為太遠,而曰幾萬裡者,以月如出於天山耳,非以天山為度也。”用想象中的明月與玉門關的距離來解釋“幾萬 裡”,看起來似乎穩妥了,但李白是講“長風”之長,並未說到明月與地球的距離。其實,這兩句仍然是從征戍者角度而言的,士卒們身在西北邊疆,月光下佇立遙 望故園時,但覺長風浩浩,似掠過幾萬里中原國土,橫度玉門關而來。如果聯絡李白《子夜吳歌》中“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來進行理解,詩的意蘊就更清楚 了。這樣,連同上面的描寫,便以長風、明月、天山、玉門關為特徵,構成一幅萬里邊塞圖。這裡表面上似乎只是寫了自然景象,但只要設身處地體會這是徵人東望 所見,那種懷念鄉土的情緒就很容易感覺到了。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這是在前四句廣闊的邊塞自然圖景 上,迭印出征戰的景象。漢高祖劉邦曾被匈奴在白登山圍困了七天。而青海灣一帶,則是唐軍與吐蕃連年征戰之地。這種歷代無休止的戰爭,使得從來出征的戰士, 幾乎見不到有人生還故鄉。這四句在結構上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描寫的物件由邊塞過渡到戰爭,由戰爭過渡到征戍者。
“戍客望邊邑,思歸多 苦顏。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閒。”戰士們望著邊地的景象,思念家鄉,臉上多現出愁苦的顏色,他們推想自家高樓上的妻子,在此蒼茫月夜,嘆息之聲當是不會停 止的。“望邊色”三個字在李白筆下似乎只是漫不經心地寫出,但卻把以上那幅萬里邊塞圖和征戰的景象,跟“戍客”緊緊連繫起來了。所見的景象如此,所思亦自 是廣闊而渺遠。戰士們想象中的高樓思婦的情思和他們的嘆息,在那樣一個廣闊背景的襯托下,也就顯得格外深沉了。
詩人放眼於古來邊塞上的 漫無休止的民族衝突,揭示了戰爭所造成的巨大犧牲和給無數徵人及其家屬所帶來的痛苦,但對戰爭並沒有作單純的譴責或歌頌,詩人像是沉思著一代代人為它所支 付的沉重代價。在這樣的矛盾面前,詩人,徵人,乃至讀者,很容易激起一種渴望。這種渴望,詩中沒有直接說出,但類似“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戰城南》)的想法,是讀者在讀這篇作品時很容易產生的。
離人思婦之情,在一般詩人筆下,往往寫得纖弱和過於愁苦,與之相應,境界也 往往狹窄。但李白卻用“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的萬里邊塞圖景來引發這種感情。這隻有胸襟如李白這樣浩渺的人,才會如此下筆。 這幾句並不是侷促於一時一事,而是帶著一種更為廣遠、沉靜的思索。用廣闊的空間和時間做背景,並在這樣的思索中,把眼前的思鄉離別之情融合進去,從而展開 更深遠的意境,這是其他一些詩人所難以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