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舒婷詩歌中人的價值

淺析舒婷詩歌中人的價值

  當舒婷開始寫詩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想到發表。看到自己的詩在知識青年枕頭下珍藏著、日記本里傳抄著、昏暗的煤油燈下默讀著,她已經十分滿足了。政治運動把人的心靈弄得扭曲,互相之間不是敵視就是戒備的氣氛使她感到痛苦;然而她並不絕望,她相信人與人之間的善良本性是可以達到溝通的。她覺得用詩來溝通是最好的方法。

  1980年以前,沒有什麼正式出版的刊物接受她的詩。幸而,福州市馬尾區有一個油印的刊物叫做《蘭花圃》,創造了一個奇蹟:發表了她的詩,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詩歌愛好者對她的詩展開了相當激烈的爭論。在福州的一次討論會上,一個心胸狹窄的理論家甚至把舒婷弄哭了。然而舒婷的詩還是取得了節節勝利。影響擴散到全國,推動了中國當代新詩史上波瀾壯闊的“朦朧詩”大辯論。她的著名詩篇《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①從此變得家喻戶曉,至今仍然經常入選大學和中學課本:

  我是你河邊上破舊的老水車,

  數百年來紡著疲憊的歌;

  我是你額上燻黑的礦燈,

  照你在歷史的隧洞裡蝸行摸索;

  我是乾癟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灘上的駁船,

  把纖繩深深

  勒進你的肩膊;

  ——祖國啊!

  這樣的詩作,在當時之所以引起極大的轟動,是由於,第一,在“四人幫”文化專制時期,詩歌只能表現慷慨激昂的,其實就是“假大空”的感情。祖國的一切都應該是輝煌壯麗的,而在舒婷的詩裡,卻並沒有迴避祖國仍然沒有徹底改變貧困和落後的局面。“老水車”是古老的工具,“燻黑的礦燈”則更提示著原始的勞動方式,而且是在“歷史的隧洞裡”,千百年來沒有變化。“蝸行”是勞動者的形象,同時也是歷史緩慢進展的形象。“乾癟的稻穗”、“失修的路基”顯示了破敗,不僅是生產,而且還有整個社會生活。下面的意象“駁船”,“淤灘”上的,給“歷史的隧洞”又加了一份沉重。最後兩個意象更富感性——“纖繩”和“勒進肩膊”。這是總結的一筆,把祖國苦難的歷史轉化為當代人的感受,不是一般的苦難,而是帶著深沉的痛楚的感覺。這完全是用感性形象來調動讀者的感情。第二,這首詩的想象很大膽,老水車、礦燈、駁船、纖繩等等並沒有被當作外在的物件,而是當作了詩人自我。從表面上看,好像不太通順,但是,卻更能讓讀者想象到詩人對祖國苦難的切膚之痛。第三,這種具有切膚之痛的意象不是單一的,而是成系列的,意象之間不是按散文的語法和邏輯順序連貫的,而是時而若即若離,時而疊加,造成了感情層層深化的感覺。第四,這首詩雖然不迴避苦難和沉重,但是,也並不陷於苦難和沉重,相反,她以相當明麗的語言寫出了古老的祖國在新時期的希望: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剛從神話的蛛網裡掙脫;

  我是你雪被下古蓮的胚芽;

  我是你掛著眼淚的'笑渦;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線;

  是緋紅的黎明

  正在噴薄;

  ——祖國啊!

  同樣是一系列意象的並列,其間有矛盾(理想和蛛網,古蓮和雪被,眼淚和笑渦)、有單純的激情(起跑線、黎明),在這裡,我們甚至可以感受到舒婷的深刻。可貴的是,她的熱情並不盲目,而是相當誠實而且清醒的,這表現在她對自己這一代青年的認識上。她在詩的最後,概括自己這一代人是“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騰的我”。

  如果舒婷的詩歌都是這樣一種風格,在當時就不會引起那麼激烈的爭執了。按傳統詩歌理論,詩歌表現的應該只能是集體的、人民的感情,詩人的自我,不應該在詩中有突出的地位。而舒婷詩中的自我,往往有一種憂鬱的情調,更多地表現出對自我、對個人情緒的關懷。有時,她明顯地迴避流行的豪邁。她在詩中公開表示蔑視那種“佯裝的咆哮”,同時也厭惡某種“虛偽的平靜”。不管某種隱私的沉寂還是痛苦,她都認真地關切。因而,她時常表現出某種個人的低迴。她抒寫沉默和孤寂,流露出對人的心靈的溝通的追求:

  贈②

  在那些細雨霏霏的路上

  你拱著肩,袖著手

  怕冷似地

  深藏著你的思想

  你沒有覺察到

  我在你身邊的步子

  放得多麼慢

  如果你是火

  我願是炭

  想這樣安慰你

  然而我不敢

  ……

  當你向我袒露你的覺醒

  說春洪重又漫過了

  你的河岸

  你沒有問問

  走過你的窗下時

  每夜我怎麼想

  如果你是樹

  我就是土壤

  想這樣提醒你

  然而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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