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責任田散文隨筆
我家的責任田散文隨筆
分了地之後,我家的責任田,離村子總要有四五里路。上一回地,鑽過鐵路地下道,越過馬路,再沿著河岸邊的小路,一直得走半天。有騎腳踏車的,鐵鍁綁在車架上,晃朗朗響著,飛一樣就過去了。家有牲口的,則套上小馬車,一家人坐上去,趕集一樣,說笑著住地裡奔去。我和媽媽,扛著鐵鍁,在路邊默默地走著,時不時會有人打招呼:會他娘,坐上走吧!媽則急忙應道:不了不了,不遠了。我問媽媽,為什麼不讓人捎上呢?媽媽說,這是常事,哪能一直欠別人的情呢!
地裡永遠有幹不完的活兒。犁地播種澆地間苗拔草上肥,媽媽忙完家裡忙地裡,人累得都變了形。媽媽不願意求人,但有些活,不求人自家根本幹不成。例如犁地,又是借犁,又是借牲口,但光東西借齊了還不行,我們家沒有會扶犁的。這時就把舅舅叫來,讓他給忙上兩天。麥子熟了,媽媽領著我們先是用鐮刀一把一把把麥子放倒,再捆成捆兒,等著借車來拉。村子裡小拖拉機只有兩三輛,根本排不上隊。媽媽白天干活,晚上找東家竄西家,去挨機械,半夜回來,見她疲憊失望地掉淚,我知道她又沒有輪上。沒辦法,媽媽說,找個架子車,咱孃兒倆自己拉吧。第二天,我們趁著還有潮氣,麥籽不容易掉,早早去裝車拉麥子。裝麥子是需要技術的,人家老把式車裝得很高也不會翻,而我們的車,沒出地頭,就塌倒了幾次。鄰家二叔見了,就過來重新把麥捆兒一個壓一個分成兩排放好,中間再壓上一排,他這樣一弄,不用繩攏,竟也結結實實了。麥子拉到場裡,到把麥子打淨入倉,有時需要一個月時間。整個一個麥假,我都在場裡度過,等再開學的時候,身上早脫了幾層皮。
那時候澆地,是由小隊統一組織排號的`。我家總是被排在夜裡。有一天半夜,聽見有人在喊,會他娘,到您了。快去接泵吧。媽媽急匆匆起來,看著我們幾個沉睡的樣子,嘴裡嘟囔著,囑我一聲,拿起鐵鍁就鑽進了黑黑的蒼色中。還有一次,第二天我要參加一個考試。先一天夜裡輪到我家澆地。井太遠,地又多,媽媽想了好長時間,才不得不讓我一起去。我就提著馬燈拿著書本跟媽媽往地裡走。井邊有一個臨時搭建的小草棚,是專門給看井人用的。我在棚子裡把燈掛上,一面看著水泵,一面把要複習的內容又背了一遍。媽媽一個人在很遠的玉米地裡負責看水頭和改水。隔多久喊我一聲,大約是擔心我害怕。聲音在空曠的黑夜裡迴盪。我的心震盪著。而此刻,改變家庭命運的志氣,便又鼓了一層。
家裡的責任田以後又調整了幾次,隨著我們幾個孩子,上學工作都遷出了農村,只剩下媽媽一個人的地了。爸爸深知種地的難處,對地從來沒說過好話。媽媽雖然因為種地,吃了不少苦,但一直都護著那點地。爸爸曾提出過送人。媽媽堅決反對。我也不同意。我說留著吧,先讓人種著,這是咱家的根啊。媽媽沒事的時候,又在家院裡開了點小菜地,仍遭到爸爸的反對。地,給予他們那種複雜的感覺,別人很難理解。他們因為地,痛苦過,受難過,甚至還吞嚥過羞辱的眼淚。當我們詩意般地對土地歌頌的時候,其實,在農民看來,土地的折磨卻更為現實和銘心。
對於我來講,因為種地的無奈和艱難,使我有了離開它的動力,去尋求另一種活法。這是今天回過頭來,要感謝土地的理由。但是走出土地牢獄的我們,為什麼又止不住常常憶起土地,甚至懷念它的好處,這種矛盾心理,我可能永遠不能自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