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角鎮的水缸花盆散文

龍角鎮的水缸花盆散文

  進入龍角鎮,放眼一望,最扎眼的當數街道兩旁的水缸花盆。

  現在的城鎮建設,都是相互比賽著砸錢,看誰建得最豪華,最漂亮。龍角鎮卻將三百五十口土得不能再土,讓人一看就忍俊不禁的農家水缸,當作花盆,大張旗鼓擺在街道兩旁,你說可笑不可笑?要全是水缸還情有可原,有的還是洗苕池,而且老掉了牙,連銴子印子也風化掉了。也有的剛剛製作完畢,好象還未開張使用過。

  不過,笑歸笑,笑完了,蹲下來,仔細端詳以後,卻笑不起來了。原來這大俗之中有大雅!透過這三百五十口水缸,人們看到的,是設計者的一片苦心,是設計者的一片匠心。這不是簡單的三百五十口水缸,它代表著三百五十個曾經悲歡離合的家庭,它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終結,它是中國農民從農村走向城市的見證。

  那口老掉牙的水缸,或許就是某個家族,從湖廣上川時製作的吧?它們一輩輩流傳至今,那破石缸裡,蘊藏著多少故事呀?那口嶄新的水缸,或許屬於一對剛成家的新人,他們初生牛犢不畏虎,懷揣著幾塊零錢,便冒冒失失撞進了城,他們撈到了人生第一桶金,然後在城裡生了根。在這口嶄新的水缸面前,我佇立良久,凝望良久,彷彿那缸裡裝的不是一抔黃土,不是一叢鮮花,而是一汪清泉,我還從那泉水裡,看到了小夫妻甜蜜生活的剪影!

  這些水缸,有的月牙形,有的正方形,有的長方形,有的呈菱形,有的說不清什麼形狀。缸沿上,農婦們磨刀霍霍留下的痕跡,還清晰如初。

  在那物質生活異常艱苦的年代,農家要製作這樣一口能盛幾擔水的石缸,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一個石匠師傅,一天只能開鑿一桶水的容積,既要付工錢,又要管吃喝,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形制越乖巧,製作越精良的,表明這家主人,具有一定審美情趣,或者經濟條件相對寬裕。製作較粗糙的,表明這家人的日子過得也挺粗糙。

  正當我們在龍角街上,挨個兒細看這些水缸時,卻碰上一位尋尋覓覓的老人。他滿臉絡腮鬍,鶴髮童顏的,一派仙風道骨。

  老人主動走上來搭訕。他問我們是不是也在尋找自家水缸,他說,他尋找的不是水缸,而是一口曾經的洗苕池。他問我們知不知道,龍角鎮的別名。我們對這個最感興趣,便趕忙追問。老人說,龍角鎮過去叫“三麻公社”。哪三麻呢?麻豌豆、麻洋芋、麻紅苕。之所以在每樣農產品前面都添個麻字,是因為那時食物單一,紅苕出來了,農民們一連幾個月光吃紅苕,洋芋出來了,一連幾個月光吃洋芋,哪怕吃得口腔發麻,一提起就作嘔,還得天天吃。當時,百姓當中流傳著這樣一句順口溜:三個月洋芋,九個月苕,想吃大米去坐牢!

  想起微信圈裡有文章介紹說,紅苕又養人又防癌。我說,要不是當年吃過那麼多保健食品,今天您的身體會有這麼棒嗎?您現在還吃紅苕嗎?

  老人直襬腦殼,千萬別提,千萬別提,提起紅苕,我就作嘔。

  見老人是個性情中人,便問他的池子有什麼特點,說我可以幫他尋找。老人說,那時候,家裡無錢請石匠,也無茶飯招待石匠,這口洗苕池,是他用山上最軟的沙石,親手打製的。既不正,也不方,既不圓,也不癟,上大下小,像個舂米的碓窩。

  老人說起這些,就像一位母親在訴說丟失的孩子,什麼模樣,身高多少,哪個部位有什麼胎記等等。

  老人還說,他幾個兒子都發了財,都在城裡安了家。他也在城裡住了一段時間,只因熟人太少,差點悶出病來,便於月前回到鎮上。他前幾天想回老家看看,可路上長滿荊棘,已經回不到從前了。他忽然想起鎮上還有一口自己捐獻的洗苕池,就來尋找。找了老半天,這洗苕池,硬是藏貓貓似的,一直躲著他。

  一邊陪老人說話,一邊跑了幾條街,終於在一條街道的拐角處找到了。老人一見那池子,激動得像要給它跪下似的,口裡唸唸有詞,雙手不停地撫摸池身。

  為何一提起紅苕,老人就愁緒有加,一看到洗苕池,老人又激動不已呢?這樣一對矛盾的混合體,集中在這樣一位老人身上,其實是不難理解的。

  告別老人,我腦子裡除了水缸,還是水缸。這水缸,多像那些樸實的'老農啊,這缸裡的鮮花,就像他們越來越美好的生活!

  只有鄉土的才是民族的,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大雅之後定是大俗!俗出特色,俗出文化,俗出鄉愁之後,大俗又變成了大雅!陽春白雪是文化,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下里巴人,也是文化,而且還是讓人揪心的文化!這三百五十口水缸,滿載著一個個家庭的記憶,滿載著他們風風雨雨的歲月;這三百五十口水缸,早已融入龍角人的血液之中,寄託著龍角遊子無盡的鄉愁;這三百五十口水缸,記錄著世事的滄桑,它是歷史的延續。難道這些,還不足以揪龍角人的心麼?

  為龍角鎮這一特立獨行的創舉,為這三百五十口水缸,我真誠地點三百五十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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