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紀事散文
清明紀事散文
父親離開我們時,留下91歲的母親一人守望歲月。三年了,儘管家裡兒孫滿堂,老人家還是鬱鬱寡歡。每每看到老人現在的狀態,我心中總是不禁潸然。兩位老人相沐以濡70年,一路相互攙扶,相互敬重,從春走到夏,從秋走到冬,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她)們是兩本厚厚的大書,多年以來,兩位老人家把人間的喜樂哀怒、悲歡離合酣暢淋漓地寫進自己的書裡。
又是一個細雨瀝瀝的清明時節,我們兄妹幾人照例到陵園給父親掃墓,然後一起回到母親那團聚。吃飯的時候,我們姊妹幾個都講些往年高興的趣事給母親聽,逗母親高興。大家七嘴八舌,深挖細找,那些過往的陳芝麻亂穀子不時的讓母親開懷暢笑,看到母親少有的高興,我從中悟出了個道理:我們祭奠故去的親人,是為了讓活著的人過得更加愉快,幸福。每個家庭都會有親人相繼故去,當然也包括我們自己。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誰也無法逾越,只是平淡的生活還要繼續,活著的人還要走完各自的人生履歷,哪怕是在這惹人斷魂清明時節。回到我們自己的小家,我把今天在母親家吃飯時兄弟姊妹幾個講的過往家裡的趣事,在鍵盤上作了寫整理,摘取幾個兩位老人在一起的生活片段,草成這篇小文,藉以懷念遠在天國的父親,慰藉仍然頑強活在人間的母親,也為我們這個大家庭,留下一些值得回憶的、曾經陽光燦爛的日子。
一.牽
那年,小妹給爸媽換了個新家,一樓帶個小天井花園。非常適合老人居住,全家人都很滿意。然而在新家住了數日後,母親心情一天天變得壞起來,整天愁雲滿面,打不起精神來。經父親仔細詢問,才得知新家衛生間的方向與原來家的衛生間方向正好相反,而且客廳也比原來的客廳大些,母親眼睛不好使,晚上起夜時常搞不清方向,以至有一個晚上弄出尷尬之事,母親很是鬱悶。多年以來,父母親都是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間,父親為了弄清情況,連續幾個晚上陪護母親休息,在觀察了兩個晚上後,提出一解決辦法:晚上就寢後,從母親的床頭,牽出一根紅線,穿過客廳,繫到衛生間的門把上,當天晚上母親試了兩次,效果真的不錯,全家一片歡呼。
二.翻
一日午餐後,父親洗刷完餐具後,將潲水端到小花園裡侍弄他的'花草。母親看到父親在給花草澆肥,她聞不慣那味,遂起身到客廳看電視,並鬼使神差的將後門關上還撥下了插銷。父親整理完花草,回過身開門進屋,怎麼也開不了門,喊母親,也沒有回應。父親知道母親耳背,在陽臺上等了大半小時,再喊,仍無回應,無奈,只好開啟窗戶,翻窗而入,那年父親九十有一。進屋一看,母親正在閉目養神的“聽”電視:那是央視的三頻道,節目正在播送《遠方的家》。我們姊妹幾個回家後聽說此事,每人都嚇出一身冷汗,老天,這要是把老爺子摔了那該是個什麼後果?遂兄妹幾個聯合起來將父親“狠狠地數落了一頓”,同時採取了具體的防範措施:一、將父母親房屋後門的彈簧反鎖卸掉,一勞永逸地將可能的意外徹底地解決。二、對家裡可能導致意外的潛在因素進行大檢查,不放過任何死角。三、將家裡的登高之物統統束之高閣。至此以後,此類意外再也沒有發生過。
三.喊
中秋一過,日短夜長,是日晚餐後,父親照例拿上健身球去小區花園散步,母親一人在家。按平常的時間,父親一般散步四十分鐘,然後準時回家。但那天快兩個小時了父親還未回來,母親在家坐立不安,心裡一直唸叨:老頭子咋還不回來,老頭子咋還不回來!遺憾的是母親不會使用所有的現代通訊工具,她只好一個人摸索著到小區花園裡,隔空大聲地喊父親:老頭子、老頭子……連喊數聲,無人回應。事情就有那麼巧,父親那天唯一的一次走出了小區,到對過的便利店為自己買了一條香菸,是個懷舊品牌《紅炮臺》,售價3.00,購完煙後,還在店門口小坐了一會,接連抽了兩支紅炮臺。當天晚上母親病了,心動過速,心悸,血壓升高。父親回家後看到母親躺在床上,趕忙問母親咋的了,母親說心裡難受,父親給母親把了下脈,知道是老毛病犯了,趕緊給母親輸了兩罐家裡自備氧氣。第二天早上,打電話讓我們回家送母親去醫院看大夫,經檢查後,醫生直接給母親安排了住院治療,掛了七天吊瓶,第八天母親康復出院。
四.叨
父親九十歲那年,他的書法作品獲得了鐵路局工會舉辦的“夕陽紅”書法大賽二等獎。本來舉辦單位通知,年事高的老同志可以不去現場參加頒獎會,由他們把獎狀及獎品送到家裡來,可老爺子執意要親自參加。母親很不高興,一直在家咕叨:天天擱家寫那些破字,累的腰都直不起來,還跑那麼遠去領什麼破獎,不要命了。父親不理母親的茬,非去不可。為這事兩老拌了幾天的嘴,頒獎會那天,父親還是堅持去了。不巧的是,父親因為生氣,走的時候,忘了將他的“疝氣託”帶上。(父親年輕時作闌尾摘除手術時留下刀口疝,久治不愈,父親就自己做了個腰託,將疝氣包託頂著,效果很好,許多年一直就這樣控制著,從未犯病。)那天在頒獎會上,程式複雜,熟人也多,畢竟九十歲的人了,幾個來回折騰下來,加上疝氣托架也未戴,老人家的疝氣脫落下來,壓迫大腸部位,當時就被直接送到醫院急救。我們得知訊息後,兄妹幾人急忙趕去醫院,還好,因救治及時,父親並無生命危險。母親後來得知情況,心情愈加煩躁,不停地嘮叨:我說的吧,寫幾個破字,差點把命丟了。她的血壓,心臟又都開始鬧騰了,更要命的是牙疼,她老人家上火呀,幾天無法正常進餐。就這樣,老太太還非要去醫院看望父親,一定要去,非去不可。也好,我們兄妹幾個一合計,乾脆把老孃也送到醫院,治病帶看望老爺子。父親住的是幹部病房,兩人間,我們和院方協商,把兩位老人安排在一間病房裡,院方也很樂意。幾十年來,兩位老人第一次不是在自己家裡睡在了一個房間裡,我不知父母親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我看得出來,兩位老人很高興,很愜意。那幾天他們相互間一句埋怨的話也沒說,更沒有拌嘴。只有每天會心的微笑。老天有眼,半個月後,兩老同時康復出院。最可喜的是折磨了母親十幾年的蟲牙也給拔除了。以至後來母親每每提起這事,總忘不了說:謝謝你,兒子!看到母親現在每天津津有味地吃一大碗米飯,我的成就感總是油然而生。父親住院期間,分局工會的領導把父親得的獎狀和獎品送到病床前,還帶去了一堆慰問品,父親一臉淡然。我理解老人家此刻的心情:現在什麼都不重要,有老伴躺在身邊,一切都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