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散文作家羅蘭的成名之作

臺灣散文作家羅蘭的成名之作

  《羅蘭小語》是臺灣著名散文作家、小說家羅蘭女士的成名之作。曾經風靡大陸、臺灣多年,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青年人十分喜愛的作品。

  《羅蘭小語》短篇集:聽啊!聽啊!聽

  一

  音樂會已到了最後一個節目,石學馴剛唱完那首抒情的《偶然》,在臺上略作休止,最後一首歌是大家熟知的《茶花女》中的飲酒歌。

  石學馴穿著禮服,個子高大,寬寬的肩,厚厚的胸,圓圓亮亮的一張明朗的臉。

  帶著屬於歐洲歌唱家的那份瀟灑,和屬於中國歌唱家的那份溫 文,他在向伴奏的女士微微點頭示意,鋼琴就俏皮地響出來那跳躍感的前奏,跟著,石學馴的歌聲就像一尾歡樂的游魚般地串入了寧靜的空間——

  “這是個東方色彩的老晴天,

  大家及時行樂吧!

  ……”

  這首歌,調子雖然簡單輕快,但事實上,它並不好唱。它需要一種極端的準確,適度的爽脆,隱約的感慨,和引人發笑的跌巖。唱得好,是一首好歌;唱不好,就毫無可取。因此,它儘管是一首熟歌,但普通一般人在演唱時,卻不輕易選它。

  石學馴的聲音有著先天的爽脆和清亮,加上他那副有歌劇訓練的表情,就使這首歌十分突出。很顯然的,全場已立刻被他吸住,多數人的臉上,都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層快樂和讚賞的笑容。

  歌的節奏很快,在人們來不及呼吸的注意諦聽中,歌聲已經在那“保你馬上的心回意轉,意滿心歡”的俏皮的句子中結束。

  臺下立時響起了如雷的掌聲。“ENCORE”的呼聲從每一個角落裡傳來。

  石學馴和伴奏的女士謝了兩次幕,又走出來,唱了一首《農家樂》,聽眾仍在鼓掌,要求再唱。於是,石學馴再度走出來,向鼓掌的聽眾鞠躬,然後,他說道:

  “我唱一首孩子時代的歌。”

  聽眾屏息著,不知他要唱什麼歌。

  石學馴略微停了一下,正了正他的領結,帶著一點沉思的表情,用他歌唱家那特有的低沉的聲音說:

  “這首歌,是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唱的,名叫《聽啊!聽啊!聽!》”

  臺下的聽眾帶著雙倍的激動,為他鼓掌。

  石學馴向鋼琴那邊看了看,臉上帶上一層孩子氣的溫 柔,在鋼琴彈了四小節前奏之後,石學馴微微俯著腰,兩手輕輕地擺著,唱道:

  “喚,諸位先生請聽啊聽啊聽

  我唱歌問候你。

  我盼望有事情啊情啊情

  我能夠幫助你。

  在春天夏天並啊並啊並

  和秋天與嚴冬,

  我定啊定啊定

  能令啊令啊令

  你永啊永啊永

  歡喜!”

  這首歌的調子,完全是小學生程度的簡單的旋律。那些字疊重複的地方,統統是“SOL”的音。但是,聽來非常明快悅耳。石學馴把這首簡單的歌,加了一段變奏,然後還原,前後成為三段,每一段的氣氛和表情都不同,伴奏也加了一番處理,把這首簡單的歌,襯托得十分生動。

  在臺下聽眾熱烈的鼓掌聲中,石學馴鞠躬謝幕,回到後臺去了。

  回到休息室裡,他噓了一口氣,帶點激動地坐下來。跟著,就有一大群學生圍過來,請他在節目單上簽名了。

  他手不停揮地簽著,“石學馴”,“石學馴”,“石學馴”

  簽完的,道著謝走了。下面一個又把節目單遞過來。他早已習慣應付這場面,他微笑著,回答著聽眾的讚譽。

  慢慢的,來請他簽名的行列縮短著。他來不及抬頭地一張一張地籤著名。

  一雙柔嫩的女孩子的手,一雙強健的男孩子的手,一向在他的經驗中,找音樂家簽名的,多半都是年輕人。行列快走完了,他看見一雙枯瘦的女性的手伸過來,他接過了節目單,提起筆來,在右下角寫下第一個“石”字。

  忽然,那位女士把他的手一攔,說“你不要籤‘石學馴’!”

  他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見眼前站著一位約莫歲的女士。她清瘦的臉上,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一頭略顯花白的頭髮,光潔地挽在腦後,梳著一個小小的髮髻。

  看見石學馴抬頭望她,她薄薄的嘴唇綻出一抹微笑,用手指著簽名的角落,說道:

  “不要籤石學馴,請你籤石唯猛。”

  石學馴怔了怔,倏地站起身來,定定地注視著這位女士的臉,注視了一陣,他才激動地訥訥地說:

  “請問您是不是沈,沈老師?”

  那女士點點頭,笑著,眼睛裡閃著喜悅的光,她說:“石唯猛!我簡直認不出來你!不是你唱那首小時候唱的歌,我萬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石學馴就是你!你真成功極了!你唱得太好了!我就是沈美萱,你小時候的沈老師。你還記得我嗎?”

  石學馴擲下了鋼筆,興奮地拉著沈美萱那枯瘦的手,兩眼注視著沈美萱那已過中年的慈祥的臉,他說:

  “沈老師!我早就說,上帝是不會不理我的。他聽到了我的祈禱!一定是聽到了!我這次回國來,就天天在祈禱,祈禱您在這裡,而且能遇見您。我這些年在外面,誰也不想,只想您!沈老師!我只想您!”

  他抓住沈美萱的手搖撼著,彷彿他還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小學生。

  旁邊還有三五個等待簽名的聽眾,石學馴對他們看了看,說了一聲:“對不起。”

  接過節目單,一口氣簽過了名,又說了一聲:“對不起。”不顧那幾個人驚異的神色,向他的幾個朋友招呼了一聲,拉著沈美萱走出休息室,他說:

  “我要同您談談,我有許多話,要同您談談。”

  二

  時間拉回了二十多年。

  那時,沈美萱剛從師範學校畢業,分配到一所公立小學教音樂。

  按照一般情形,科任老師的責任很輕,既不批改作業,也不必負責學生的品行常規。只要在他們自己的課內,維持秩序就行了。其餘的時間,都是級任老師的事。

  所以,她鐘點雖多,事實上卻很輕鬆。

  有一天上午,她在音樂教室給三年西班上音樂課,點名的時候,發現有一個叫石唯猛的學生不在。

  “石唯猛是不是請假?”她問。

  “不是。”一個女生說,“他在教室罰站?”

  “去叫他來上音樂!”

  那女生跑著去把石唯猛叫了來,沈美萱叫石唯猛坐四位子,開始上音樂課。

  哪知,過了兩天,再輪到三丙上音樂課的時候,又是石唯猛不到。

  “石唯猛呢?”

  “在教室罰站。”另一個學生說。

  這次,引起了沈美萱的注意。“為什麼石唯猛總罰站。”她問。

  “他打老師。”一個學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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