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的愛情詩以及賞析

《詩經》中的愛情詩以及賞析

  《詩經》收集了我國從西周初年到春秋中葉500多年間的詩歌,從多方面描繪了宏闊深邃的社會生活畫面,包括政治諷喻、生產勞動、家庭生活、愛情婚姻、戰爭行役、祭祀宴飲、英雄業績、民族歷史等,廣泛而深刻地反映了3500年前漫長曆史時期的社會風貌。下面是小編收集的《詩經》中的愛情詩以及賞析,歡迎大家閱讀!

  鄭風·風雨

  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這是一首風雨懷人的名作。在一個“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早晨,這位苦苦懷人的女子,“既見君子”之時,那種喜出望外之情,真可謂溢於言表。終於可把那相思得上下翻騰的心境平靜下來,什麼憂愁啊、煩惱啊,霎時間忘得乾乾淨淨。懷著深深的愛戀苦苦等待和思念心上人的出現,這種過程是多麼痛苦而沉悶的,但對愛情的幻想給人靈魂唯一的支撐。有了幻想,再苦再難的現實都可以去面對,在其中堅持下去。其實,豈止是戀愛,整個生命的歷程都是如此。因此當彼此遇見的那一刻,彷彿世界毀滅也再無所謂。只願那一刻時間可以停留,就這樣一直相望,任風吹雨打天昏地暗,也破壞不了漫長等待後心中的甜蜜幸福。這首詩相信最後一句應該不少人有印象,特別是喜歡金庸小說《神鵰俠侶》的朋友一定還記得書中有一幕:程瑛姑娘救了受重傷的楊過,卻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當楊過醒來時,看見程瑛在一大堆紙上寫滿了一句話:“既見君子,雲胡不喜。”表達自己遇上心上人又苦於無法開口的少女情懷。

  應該說,《詩經》中的這類愛情詩,展示給我們的是人類美好的情感世界。這裡沒有世俗的偏見,有的只是個體生命本能的情感流露。這種淳樸、自然、浪漫的平等愛情,是漢以後愛情詩的矯揉造作所不能比擬的。

  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是一首祝賀新婚的詩,它主要描述了新娘的美貌,同時祝願她給家族帶來好運與幸福。全詩內容雖然簡單,但層層遞進,先寫桃花的花來形容新娘的美貌,再寫桃花的果實來比喻新娘婚後生子,最後寫桃花的葉子來比喻新娘福廕後代。這首詩藝術上的特點是描述生動並充滿喜慶氣氛。恰當的比喻也是本詩的特點。後世形容女人“豔若桃花”,應是從這裡來的。

  衛風·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這詩寫一個婦人思念她的從軍遠征的丈夫。她想象丈夫執殳前軀,氣概英武,頗有一些驕傲之感,但別後刻骨的相思卻是夠受的。在她寂寞無聊的生活裡,那相思不但丟不開,甚至倒成為她寧願不丟開的東西了。家庭是社會的一個小單位,社會的動盪,直接波及家庭。一旦遇到戰爭,首先遭到破壞的乃是美好和平的家庭生活。有時是去抵抗入侵的異族,有時是去鎮壓各地的叛亂,不管怎樣都要抽男的去當兵,留在家中的妻子,日夜惦念著行役的丈夫。她們的懷念不是一般的懷念,那永遠是充滿不安和憂慮的。等待出征的丈夫回來,幾乎成為她們生活中唯一有意義的內容。在詩經中有不少出色反映這類情感的作品。《衛風·伯兮》就是其中之一,非常形象地寫出一個女子對丈夫的深深思念。

  詩一開篇,我們看到一個女子用自豪的口吻在描述她的丈夫。“伯”本是兄弟間排行的第一位,也就是老大,這裡轉用為妻子對丈夫的稱呼(所以我們譯作“大哥”),口氣中帶著親切感。——現代的歌謠還常見這種情形。這位丈夫為什麼是值得驕傲的呢?一則他長得英武偉岸,是一國中的豪傑,同時也因為他非常勇敢,充當了君王的先鋒(由此看“伯”身份,當是貴族階層中的武士)。而驕傲的來源,主要恐怕是在後一點上。假如“伯”雖然長得高大英武,在戰爭發生時卻畏縮不前,妻子就沒什麼可以公然誇耀的了。——其實,一般人所知道的光榮,也就是社會所認定的光榮,個人在這方面是沒有多少獨立判斷的能力的。

  轉入第二章,寫自從丈夫出征,妻子在家就不再打扮自己了,任由頭髮——女性身體最富裝飾性的部分——零亂得像一蓬草。這後來成為中國古代情詩最典型的表達方法,如“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徐幹《室思》),“終日懨懨倦梳裹”(柳永《定風波》),“起來慵自梳頭”(李清照《鳳凰臺上憶吹簫》)等等,不勝列舉。這是以對女性的美麗的暫時性的毀壞,表明她對異性的`封閉,也即表明她對丈夫的忠貞。不過,作為軍人的妻子,這種舉動還有進一步的意味。在古代,婦女是不能上戰場的,因此妻子對從軍的丈夫的忠貞,實也是間接表現了對於國家的忠貞——這就不僅是個人行為,也是群體——國家的要求。試想,假定一個軍人在前方冒著生命危險打仗,他的妻子卻在後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走東家串西家,哪怕並無不軌之舉,他能夠安心嗎?這不僅對於家庭是危險的,對於國家也有極大的不利。所以,社會尤其需要鼓勵軍人的妻子對其丈夫表現徹底的忠貞。此詩不管是出於什麼人之手(它可能是一位婦女的自述,也可能是他人的擬寫),這樣寫才是符合上述要求的。後來杜甫的《新婚別》寫一位新娘對從軍的丈夫表示“羅襦不復施”,還要“當君洗紅妝”,好讓他安心上戰場,與本篇可謂一脈相承。

  然而,儘管詩中的女主人公算得上“深明大義”,她對自己的丈夫能“為王前驅”很感驕傲,但久久的盼待一次次落空仍然給她帶來巨大的痛苦。對於古代婦女來說,生活的全部內容、幸福的唯一來源就是家庭;家庭被破壞了,她們的人生也就被徹底破壞了。而等待從軍的丈夫,這與一般的別離相思是不同的——其背後有很深的憂懼。潘岳《寡婦賦》用本詩為典故,有云:“彼詩人之攸嘆兮,徒願言而心疼……榮華曄其始茂兮,良人忽已指背。”正是揭示了詩中未從正面寫出,而又確實隱藏在字面之下的恐怕丈夫最終不能歸來的憂懼。知道這一點,我們才能真正理解第三、四兩章所描寫的女主人公的期待、失望與難以排遣的痛苦。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忘憂”,因為這“憂”已經使她不堪負擔了。

  詩必須有真實的感情,否則不能打動人;但詩人的感情也並非可以盡情抒發的,它常常受到社會觀念的制約。拿《伯兮》來說,如果一味寫那位妻子為丈夫的報效國家而自豪,那會讓人覺得不自然——至少是不近人情;反過來,如果一味寫妻子對丈夫的盼待,乃至發展到對戰爭的厭惡(這在事實上絕非不可能),卻又不符合當時社會的要求。所以最後它成為我們讀到的這個樣子:對親人的強烈感情經過責任感的梳理而變得柔婉,有很深的痛苦與哀愁,但並沒有激烈的怨憤。由於本詩所涉及的那種社會背景在中國歷史上是長期存在的,所以它的感情表現也就成為後世同類型詩歌的典範。

  關於本篇的題旨,《毛詩序》解釋為:“刺時也。言君子行役,為王前驅,過時而不反(同“返”)焉。”意思就是:理想的政治不應該使國人行役無度,以至破壞了他們的家庭生活。實際所謂“刺”在詩中並無根據,不過作者所表達的儒家政治理想,卻是符合詩中女主人公的願望的。

  周南·關雎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第一章四句是總述,寫小夥子“在河之州”由關雎之聲而引起對漂亮苗條的姑娘的愛慕之情。“睢鳩”預示著男女愛情的和諧專一。第二章八句寫求愛、思戀過程,“君子”想追求“淑女”,但卻“求之不得”,陷入了朝思暮想、寢食不安的苦戀情形。第三章八句主要是寫抒情主人公的幻覺,彷彿和那個姑娘結成了情侶,共同享受著和諧、歡樂的婚後生活。

  這首詩的藝術特點是言切而意婉。第一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句,直往直來,坦率而大膽。從第二章起,細節描寫增多了,小夥子由於“寤寐思服”,徹夜翻來覆去,睡不踏實,這確是真情流露,是生命慾望和人性本能的自然顯露。越睡不安穩,越是心潮起伏;而人在戀愛時總是好往樂觀處想,於是他想到將來結婚時場面多麼熱鬧,婚後感情多麼融洽和諧,生活多麼美滿幸福。這一切遐想,都是從“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的失眠中幻化出來的。雖說是主觀的一廂情願,卻並非可望而不可即。《關雎》的作者以豐富而圓滿的想象來填充眼前無可排遣的相思,“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全詩以追求和思念為主旋律,展示了一個男子的痴情,中和平正中含蓄著一股難以遏止的激情,代表了《詩經》的總體風格。

  詩中運用比興的表現手法,以物喻人,借景抒情,描繪生動傳神,感情真摯動人,以重章疊句、反覆詠唱的藝術形式,充分表現了人們對於美滿婚姻和幸福生活的追求與願望,不愧為《詩經》開卷、列居首位的佳作。

  王風·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子衿》寫的是女子等待男子,表現女子等待男子的焦急心情。《采葛》寫的是男子等待女子,表現男子期盼著與女子見面的焦急心情。女子採摘去了,“采葛”、“採蕭”、“採艾”,男子渴望與女子見面,一天沒有見面就覺得好長時間沒有見了。“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通常人們認為是說一日不見,如隔三年。但在原詩中,“三秋”不是指“三年”。全詩有一個漸進的過程:“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這裡有一個感情的漸進過程:三個月……三個季度……三年。“三秋”是指三個季度。

  《詩經》中所謂國風,今天讀起來古意盎然,餘香滿口,當年也是流行民間俗得不能再俗的曲調,是原生態。隔了幾千年,說的卻是相似的事實:只要心上人不在身旁,就覺得時間格外漫長,好像所有的季節都從身邊流走,沒有任何賞心樂事,直等得花兒都謝了。“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衛風·木瓜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這是一首描寫男女互贈定情物,表示相互愛慕的篇章,充滿了和諧、明媚、秀雅、甜蜜的情致。投:投贈,贈送。青年男女之間互贈信物,是古代民間的一種求愛方式。現在有些民族仍有此習俗。木瓜:植物名,果實橢圓。瓊:赤玉,又是美玉的通稱。琚:佩玉名。“瓊琚”和下二章的“瓊瑤”、“瓊玖”都是泛指佩玉而言。好:愛。木桃:就是桃子,下章的“木李”也就是李子,為了和上章“木瓜”一律,所以加上“木”字。瑤:美石,也就是次等的玉。

  不管是女子,還是男子,平凡的一草一木,在情人的眼中都會變成無價的珍寶,那是愛情的象徵,無比深厚的戀情也由此顯現出來。你送給我木瓜,我送給你佩玉,並不是簡單的回報,而是表示要永遠地相親相愛!有人說,《木瓜》的作者是一隻大木瓜。人家給的只是木瓜,他或她就拿玉來回報了。《紅樓夢》裡愚鈍的邢夫人也知道:“金子還得拿金子來換。”可是,人家不是以物易物,要的是一顆心——“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不是回報的意思,是表示我誠心誠意地和你談戀愛,願意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我相信,《詩經》時代的男女是很純真的,但在現實社會中我們看到的是太多的功利和自私,這是應該反省的。

  現代人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不僅僅指愛情,還引申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長”的意思。

  鄭風·狡童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這首詩寫一個女子愛上一個年輕小夥子,不知什麼原因,兩個人產生了誤解,小夥子對她冷淡了,於是姑娘唱起了這首歌。那個小帥哥,不跟我說話了。因為他的原因,使我飯都想吃了,氣都氣飽了。那個小帥哥,不和我一起吃飯了。因為他的緣故,使我覺都睡不安。戀愛過程是男女雙方不同思想、性格、感情在逐漸瞭解中取得和諧一致的過程。因此,即使沒有環境的阻礙,中間也不免有所矛盾。也許偶爾因為一句話也會鬧個小別扭,賭氣不再和對方說話。這畢竟是很不愉快的,內心的真正情感和口頭上表現的態度並不協調,因此常常是當對方不在面前時道出自己的真實心情。這種情形也許有些可笑,但確實存在。《狡童》就生動地表現了這種情形。談戀愛是很鬧心的事,談得好的時候,春風得意,甜蜜幸福;談不好的時候,飯吃不下,覺睡不安,心裡非常痛苦。這首詩就是女子此時此刻強烈情感的內心道白,愛怨交加,真實可信。

  召南·摽有梅

  摽(biào)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dài)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jì)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這是一首委婉而大膽的求愛詩。當梅子還很多的時候,既女子年齡還小不著急婚嫁的時候,她希望小夥子挑個吉祥日子向她求愛。當梅子不多、即女子歲數已大的時候,她希望小夥子當天就向她求愛。梅子快落完了,青春快要消逝了,有心來求的小夥子啊,就不要再耽誤啦,馬上開口吧。“求我庶士”,不妨讀為“我求庶士”。很妙的是女子感情的變化,越來越急切——這裡描寫的少女,到了一定的年齡,如果還沒有男子追求,她們就會大膽地毫無顧忌地向男子主動求愛:“求我庶士,迨其謂之!”這是怎樣的女子啊!她渴望愛情,就坦率地表白,就主動、大膽地追求。應該指出的是,這種主動追求是出自於內心愛的萌動,她們把自己比作熟透的梅子,呼喚小夥子們快來採擷。這種對愛情的熱烈追求,順乎人性自然地發展著,不受任何禮法的約束,無需遮遮掩掩。“召南:摽有梅”正是寫出了年齡較大的姑娘對愛情的迫切追求。

  《毛詩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時也。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也。”“男女及時”四字,已申明詩旨;後數語乃經師附會,應當略去。《周禮"媒氏》曰:“仲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明白了先民的這一婚戀習俗,對這首情急大膽的求愛詩,就不難理解了。陳奐則對此篇巧妙的興比之意作了簡明的闡釋:“梅由盛而衰,猶男女之年齒也。梅、媒聲同,故詩人見梅而起興”(《詩毛氏傳疏》)。龔橙《詩本義》說“《摽有梅》,急婿也。”一個“急”字,抓住了本篇的情感基調,也揭示了全詩的旋律節奏。從抒情主人公的主觀心態看,“急”就急在青春流逝而夫婿無覓。

  從詩篇的藝術結構看,“急”就急在三章復唱而一步緊逼一步。重章復唱,是《詩經》基本結構。但從詩意的表達看,有兩種不同的形態,即重章之易辭申意和重章之循序漸進。《木瓜》首章“報我以瓊琚”、次章“報我以瓊瑤”、末章“報我以瓊玖”,即為語雖異而情相類的重章之易辭申意。《摽有梅》則屬於重章之循序漸進。三章重唱,卻一層緊逼一層,生動有力地表現了主人公情急意迫的心理過程。首章“迨其吉兮”,尚有從容相待之意;次章“迨其今兮”,已見敦促的焦急之情;至末章“迨其謂之”,可謂真情畢露,迫不及待了,聞聲如見人。

  珍惜青春,渴望愛情,是中國詩歌的母題之一。《摽有梅》作為春思求愛詩之祖,其原型意義在於建構了一種抒情模式:以花木盛衰比青春流逝,由感慨青春易逝而追求婚戀及時。從北朝民歌《折楊柳枝歌》“門前一株棗,歲歲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孫兒抱”,到中唐杜秋娘的《金縷曲》“花枝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從《牡丹亭》中杜麗娘感慨“良辰美景奈何天”,到《紅樓夢》裡林黛玉嘆惜“花謝花飛飛滿天”;以至聞捷《吐魯蕃情歌》中的“蘋果樹下”和“葡萄成熟了”這兩首名作,可以說,無不是這一原型模式的藝術變奏。然而,《摽有梅》作為先民的首唱之作,卻更為質樸而清新,明朗而深情。

  鄭風·將仲子

  將仲子兮,無逾我裡,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逾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這是描述一位女子婉拒情人越牆前來幽會的詩。她的內心是愛他的,但又擔心被家長和他人發覺而受到指責和迫害,因此發出了對心愛男子的規勸。全詩以女子內心獨白式的口吻寫成,但由於女主人公的抒情,聯絡著自家住處的裡園牆樹展開,並用了向對方呼告、勸慰的口吻,使詩境帶有了絮絮對語的獨特韻致。全詩語真情苦,人物形象鮮明生動。愛情的自然流露和表白充滿了甜蜜,然而現實卻給人們的感情增加了許多束縛。在那個時代,男女的婚姻大事已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參與,不再是完全的自由的了。《禮記·曲禮》中講:“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禮記·坊記》中有:“伐柯如之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藝麻如之何?橫從其母。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可見,那時對男女之情已經有所限制了。而具體到對女性而言,受到的束縛更多,既不願捨棄情郎,又不敢違反父母的命令,《鄭風·將仲子》就描寫了這樣一位為情所困的女子。

  《孟子·滕文公下》中寫道:“丈夫生而願為有官,女子考而願為有宗,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將仲子》裡的這位女主人公害怕的也正是這些禮教。對於仲子的愛和父母、諸兄及國人之言成為少女心中糾纏不清的矛盾,一邊是自己所愛的人,另一邊是自己的父母兄弟,怎麼辦呢?幾多愁苦,幾多矛盾,少女的心事又怎能說清呢?不是我不愛你,人言可畏。難怪這世上,我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卻是別的人。

  鄭風·出其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這首詩也是寫愛情的。一個小夥子在眾多如雲的姑娘中間,不愛那花枝招展的貴族少女,也不愛慕那衣錦豪華的姑娘,只有那“縞衣綦巾”、裝飾樸素的姑娘一直佔據著他的心。這位男子對待愛情是非常專一的。所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表現了他的真摯、堅貞、忠誠的戀愛觀。這與那些“花心”男人形成鮮明對照。有些人吃著碗裡的,看著碗外面的,四處用情,到處採花。

  如果問我是否相信人可以同時愛兩個人,我當然相信。但我更相信世上有“取第花叢懶回顧”的感情。愛情貴在專一。《情史》上記載,有個公子遇到了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歌伎,愛得神魂顛倒,旁人表示不解,他說,美麗的眼睛有一隻就夠了,自從遇到她之後,我看世上的女人都像多了一隻眼睛。多麼讓人蕩氣迴腸--“這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你那一種”。

  鄭風·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這是女子戲謔情人的詩。大意說:你要是愛我想我,你就涉過溱水洧水,到我這裡來;你要是不把我放在心上,還有別人呢。你這個糊塗蟲裡的糊塗蟲呀!在愛情詩歌中很多是用女性的口吻來寫的,她們對於愛情的追求是大膽的而且熱烈的,這也許是因為那時古樸的民風使然吧。如《鄭風·褰裳》讀後給人一種民生純樸的感覺,輕快活潑的一個小片段,千載之下,卻彷彿還可以看見那女孩子的如花笑靨,彷彿還可以聽見她銀鈴一樣的笑聲——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你如果喜歡我,就趕快趟過這條河;如果你不喜歡我,難道沒有其它的人(來愛我)?此情此景,那人還不趕快“褰裳涉溱”?於是女孩子得意地說:“痴人啊痴人,你真是個痴人。”——戀愛中的人,當然是痴人。《詩經》裡這一篇僅用短短几句對話,便把情人相戲的情景淋漓盡致地展現在我們面前。

  《詩經》作為一部古代的詩歌總集,裡面記載的詩歌並非一時一地之作,而我們從這些愛情詩中也可以看出在不同地域、不同時間,民間的風俗是不同的。對於一些詩歌的具體年代我們不甚清楚,但從整個歷史的發展來看,古代的婚姻戀愛的風俗應該是一個由開放到保守的過程,各個諸侯國和不同的地區風俗也有所差異。如評註者常說“鄭聲淫”,從現在的觀點來看,其實只不過鄭國的詩歌多是大膽表露男女之情的詩歌,只是更大膽、更熱烈而已。而從《褰裳》到《將仲子》,同為《鄭風》又可以看到有所差別,前者更加開放,後者卻顧慮重重,這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同,也許是因為作者身份不同,但總體來看,當時的婚姻制度並非如後來封建時期有嚴格的規定,較之封建時期還是相對自由的。

  鄭風·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這首詩寫一個女子在城樓上等候她的戀人。全詩三章,採用倒敘手法。前兩章以“我”的口氣自述懷人。“青青子衿”,“青青子佩”,是以戀人的衣飾借代戀人。對方的衣飾給她留下這麼深刻的印象,使她念念不忘,可想見其相思縈懷之情。如今因受阻不能前去赴約,只好等戀人過來相會,可望穿秋水,不見影兒,濃濃的愛意不由轉化為惆悵與幽怨:縱然我沒有去找你,你為何就不能捎個音信?縱然我沒有去找你,你為何就不能主動前來?第三章點明地點,寫她在城樓上因久候戀人不至而心煩意亂,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覺得雖然只有一天不見面,卻好像分別了三個月那麼漫長。

  近人吳闓生雲:“舊評:前二章回環入妙,纏綿婉曲。末章變調。”(《詩義會通》)全詩五十字不到,但女主人公等待戀人時的焦灼萬分的情狀宛然如在目前。這種藝術效果的獲得,在於詩人在創作中運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寫。詩中表現這個女子的動作行為僅用“挑”、“達”二字,主要筆墨都用在刻劃她的心理活動上,如前兩章對戀人既全無音訊、又不見影兒的埋怨,末章“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的獨白。兩段埋怨之辭,以“縱我”與“子寧”對舉,急盼之情中不無矜持之態,令人生出無限想象,可謂字少而意多。末尾的內心獨自,則透過誇張修辭技巧,造成主觀時間與客觀時間的反差,從而將女子纏綿的愛戀之情形象地表現了出來。心理描寫手法,在後世文壇已發展得淋漓盡致,而上溯其源,本詩已開其先。所以錢鍾書指出:“《子衿》雲:‘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子寧不來?’薄責己而厚望於人也。已開後世小說言情心理描繪矣。”(《管錐編》)

  拓展閱讀:詩經中的愛情詩集錦

  1、《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2、《雎鳩圖》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

  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

  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

  我僕痡矣,云何籲矣!

  3、《卷耳圖》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4、《桃圖》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5、《方圖》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之子于歸,百兩御之。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

  之子于歸,百兩將之。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

  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6、《鵲圖》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

  陟彼南山,言採其蕨;

  未見君子,憂心惙惙。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陟彼南山,言採其薇;

  未見君子,我心傷悲。

  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7、《草蟲圖》

  摽有梅,其實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

  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8、《梅圖》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

  無感我帨兮,

  無使尨也吠。

  9、《麇圖》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隱憂。

  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我心匪鑑,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據。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

  覯閔既多,受侮不少。

  靜言思之,寤闢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

  心之憂矣,如匪浣衣。

  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10、《舟船圖》

  習習穀風,以陰以雨。

  黽勉同心,不宜有怒。

  採葑採菲,無以下體?

  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

  不遠伊邇,薄送我畿。

  誰謂荼苦?其甘如薺。

  宴爾新昏,如兄如弟。

  涇以渭濁,湜湜其沚。

  宴爾新昏,不我屑矣。

  毋逝我梁,毋發我笱。

  我躬不閱,遑恤我後!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

  就其淺矣,泳之遊之。

  何有何亡,黽勉求之。

  凡民有喪,匍匐求之。

  不我能慉,反以我為讎,

  既阻我德,賈用不售。

  昔育恐育鞫,及爾顛覆。

  既生既育,比予於毒。

  我有旨蓄,亦以御冬。

  宴爾新昏,以我御窮。

  有洸有潰,既詒我肄。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11、《葑圖》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

  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

  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12、《荑圖》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

  髧彼兩髦,實維我儀。

  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

  不諒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側。

  髧彼兩髦,實維我特。

  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

  不諒人只!

  13、《舟圖》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

  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14、《方圖》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將兮。

  衣錦褧衣,裳錦褧裳。

  叔兮伯兮,駕予與行。

  裳錦褧裳,衣錦褧衣。

  叔兮伯兮,駕予與歸。

  15、《衣裳圖》

  東門之墠,茹藘在阪。

  其室則邇,其人甚遠。

  東門之慄,有踐家室。

  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怨情人不來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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