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沈園》詩賞析

陸游《沈園》詩賞析

  引導語:陸游是宋代最偉大的愛國詩人,沈園二首是陸游七十五歲時重遊沈園(紹興)寫下的詩一生仕途坎坷,這兩首是他的悼亡詩中最為深婉動人者。

  沈園二首

  城上斜陽換角哀,沈園非復舊亭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譯文

  城牆上的角聲彷彿也在哀痛,沈園已經不是原來的亭臺池閣。

  那座令人傷心的橋下,春水依然碧綠,當年這裡我曾經見到她美麗的側影驚鴻一現。

  她去世已經四十年有餘,我連夢裡也見不到,沈園的柳樹和我一樣都老了。

  連柳綿都沒有了,我已是古稀之年,行將就木,仍然來此憑悼,淚落潸然。

  鑑賞

  這是陸游七十五歲時重遊沈園(紹興)寫下的詩。

  他三十一歲時曾在沈園與被專制家長拆散的原妻唐琬偶爾相遇,作《釵頭鳳》題壁以記其苦思深恨,豈料這一面竟成永訣。晚年陸游多次到沈園悼亡,這兩首是他的悼亡詩中最為深婉動人者。

  詩的開頭以斜陽和彩繪的管樂器畫角,把人帶進了一種悲哀的世界情調中。他到沈園去尋找曾經留有芳蹤的舊池臺,但是連池臺都不可辨認,要喚起對芳蹤的回憶或幻覺,也成了不可再得的奢望。橋是傷心的橋,只有看到橋下綠水,才多少感到這次來的時節也是春天。因為這橋下水,曾經照見像曹植《洛神賦》中“翩若驚鴻”的凌波仙子的倩影。可以說這番沈園遊的潛意識,是尋找青春幻覺,尋找到的是美的瞬間性。

  承接著第一首“驚鴻照影”的幻覺,第二首追問著鴻影今何在。

  “香消玉殞”是古代比喻美女死亡的雅詞,唐琬離開人世已經四十餘年了,尋夢、或尋找幻覺之舉已成了生者與死者的精神對話。在生死對話中,詩人產生天荒地老、人也蒼老的感覺,就連那些曾經點綴滿城春色的沈園楊柳,也蒼老得不再逢春開花飛絮了。美人早已“玉骨久成泉下土”,未亡者這把老骨頭,年過古稀,也即將化作會稽山(在今紹興)的泥土,但是割不斷的一線情思,使他神差鬼使地來到沈園尋找遺蹤,泫然落淚。

  梁啟超讀陸游那些悲壯激昂的愛國詩章時,曾稱他為“亙古男兒一放翁”,豈料沈園詩篇又展示了這位亙古男兒也知兒女情長之趣,他甚至在被摧折的初婚情愛中、在有缺陷的人生遭遇中,年復一年地體驗生命的青春,並且至老不渝。如果說《釵頭鳳》詞在吟味稍縱即逝的相遇時,還未忘昔日山盟海誓,還有珍藏心頭的錦書,隱約地發散著生命的熱力的話,那麼這裡在體驗驚鴻照影的虛無飄渺時,已感受到香消為土、柳老無綿的生命極限了。在生命限處,愛在申辯自己的永恆價值,這是《沈園》二首留給後人的思考。

  沉重的晚雲,在西天聚集著,聚集著,照著黯淡的孤城,也照著詩人黯淡的心宇,邁著蹣跚的步履,飽經滄桑的詩人踽踽而來,帶著老境的悲慼,帶著無限的思念,帶著不盡的痛悔……這時候悽清的畫角悠悠的響起,盪漾在空寂的城頭、盪漾在悲慼的心裡,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使整個環境頓生窒悶,無邊的壓抑重重疊疊地籠來,一個“斜”字既是自然晚景的寫照,也是人生老境的暗示,幾多悽清,幾多沉鬱,使人不禁悲從中來:“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樹依依,亭翼翼,橋隱隱,水徐徐,還有當年醉題的破壁,夢斷的梅枝……“非復”一詞一下子道出了“半是當年識放翁”的千般痛悔,萬種幽思,摧折詩人肺腑的是“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的無限的傷痛,無涯的遺憾,隨著腳步的移動,“路近城南已怕行”的詩人,來到了當年與愛人共同臨照的小橋。酒未沾唇情已沸,話欲出口淚卻飛,映入詩人眼簾的是那一池碧綠澄澈的.春水,它平鋪著,厚積著,重疊著詩人滿眼的期盼,滿腔的思念,那你牽我繞的漣漪,不正是詩人不盡的哀思,深摯的情感麼?難怪詩人隨口而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樁樁往事,件件舊情,伴著釅釅的春水汩汩而出,曾幾何時,詩人與愛人手相攜,心相連,情相通,意相牽,朝朝暮暮、卿卿我我,“何事不語,何情不訴”,演繹著無盡的歡娛,亙古的愛戀,而眼前卻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池依舊、停依舊、思念依舊。玉隕香消盡,粉面赴黃泉,四十年,整整四十年,四十年的風霜雨雪、坎坷荊棘,使得詩人“而發蒼蒼、而視茫茫、而齒牙動搖”,但他內心的思念之火更加熾烈,難怪詩人當年椎心泣血的喊出“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任歲月的風去盪滌,任時光的雨去洗禮,而詩人內心那股“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感情的岩漿更加熾烈,它翻湧著,咆哮著,向著他夢想的心岸,靠近,靠緊!……“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透過陸游對唐婉40年的思念眷戀即可知到。

  縱觀全詩,物我交融,情景相生,詩人把日日常遇之事,處處常見之景,採擷而來,描寫吟詠,寄託了自己無限的憧憬與哀痛,真可謂:景新情依舊,無限愛戀中。正象王國維所說:“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

  陸游簡介

  陸游(1125年11月13日-1210年1月26日),南宋詩人。漢族。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12歲即能詩文,一生著述豐富,有《劍南詩稿》、《渭南文集》等數十種存世,存詩9000多首,是我國現有存詩最多的詩人。陸游具有多方面文學才能,尤以詩的成就為最。自言“六十年間萬首詩”,今尚存九千三百餘首。其中許多詩篇抒寫了抗金殺敵的豪情和對敵人、賣國賊的仇恨,風格雄奇奔放,沉鬱悲壯,洋溢著強烈的愛國主義激情,在思想上、藝術上取得了卓越成就,在生前即有“小李白”之稱,不僅成為南宋一代詩壇領袖,而且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崇高地位,是我國偉大的愛國詩人。為南宋四大家詩人之一。詞作量不如詩篇巨大,但和詩同樣貫穿了氣吞殘虜的愛國主義精神。陸游的著作有《放翁詞》一卷,《渭南詞》二卷。他的名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等一直被人民廣為傳誦。

  拓展:

  註釋: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香消:指唐琬亡故。不吹綿:柳絮不飛。

  此身行作稽(jī)山土,猶吊遺蹤一泫(xuàn)然。

  行:即將。稽山:即會稽山,在今浙江紹興東南。吊:憑弔。泫然:流淚貌。

  賞析:

  本詩是組詩中的第二首,寫詩人對愛情的堅貞不渝。

  首句感嘆唐氏溘然長逝已四十年了。古來往往以“香銷玉殞”喻女子之亡,“夢斷香消”即指唐氏之死。陸游於八十四歲即臨終前一年所作悼念唐氏的《春遊》亦云:“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唐氏實際已死四十四年,此“四十年”取其整數。這一句充滿了刻骨銘心之真情。

  次句既是寫沈園即日之景:柳樹已老,不再飛綿;也是一種藉以自喻的比興:詩人六十八歲時來沈園已自稱“河陽愁鬢怯新霜”(《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已易主刻小闋於石讀之悵然》),此時年逾古稀,正如園中老樹,已無所作為,對個人生活更無追求。“此身行作稽山土”,則是對“柳老”內涵的進一步說明。“美人終作土”,自己亦將埋葬於會稽山下而化為黃土。此句目的是反襯出尾句“猶吊遺蹤一泫然”,即對唐氏堅貞不渝之情。一個“猶”字,使詩意得到昇華:儘管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但對唐氏眷念之情永不泯滅;儘管個人生活上已無所追求,但對唐氏之愛歷久彌新。所以對沈園遺蹤還要憑弔一番而泫然涕下。“泫然”二字,飽含無比複雜的感情:其中有愛,有恨,有悔,詩人不點破,足供讀者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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