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小說中的民間傳說和人物

莫言小說中的民間傳說和人物

  莫言,原名管業,1955年2月17日生,祖籍山東高密,是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籍作家。他自1980年代以一系列鄉土作品崛起,充滿著“懷鄉”以及“怨鄉”的複雜情感,被歸類為“尋根文學”作家。2012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莫言小說中的民間傳說和人物

  近日,莫言獲諾獎後默默無聞的小縣城--高密也隨之名聲大噪,筆者自小在高密農村長大,在工作後閱過莫言的《檀香刑》和《紅高粱家族》,在讀莫言小說時,每每看到熟悉的鄉土民俗都倍感親切。至今還記得十年前看《檀香刑》時的震撼,莫言用超常的構思、幻的筆法、對酷刑的細微描寫,整部小說極具衝擊力,完全顛覆了我多年形成的史觀。筆者不才,藉此機會簡單分莫言小說中的民間傳說和歷史人物脈絡,讓大家瞭解我的家鄉,但短汲深,見識難免簡陋,不當之處,還請方家指正。

  我今天要想大家介紹的傳說和人物有:層累歷史下的民間幻象—單邊郎的傳說、中外衝突中的抗德傳奇人物—鄉人孫文、近代變中的七品縣令—縣長曹夢九、大歷史中的小人物—歸國勞工劉連仁。這幾個人尤其後面三位的生活時期,基本貫穿了高密近代鄉土史(因筆者未看過《生死疲勞》和《蛙》等作品,對四九鼎革後的暫不涉及)。下面先讓我們看看單邊郎,這位在《紅高粱家族》和《檀香刑》中都出現過或作為原型的人物。

  在介紹單邊郎之前,我先向大家簡單介紹一下顧剛先生和他古史辨派層累古史觀①。顧剛先生認為中國的古史是後人逐漸地,層累的堆砌起來的,“譬如積薪,後來居上”,“時代愈後,傳說中的中心人物就愈放大”,運用這種方法,結合史料對傳統古史進行研究,他得出一些結論:“春秋以前的人對於古代沒有悠久的推測,後來方有一個,先是一個神,逐漸變為人王;更後來才有堯舜....從戰國到西漢,堯舜之前又添上了許多古帝王。先添一個黃帝,又添一個神農,.....一直到盤古”,再如舜,“在孔子時代只是一個‘無為而治’的聖君,到《堯典》就成了一個家齊而後國治的聖人,到孟子時就成了一個孝子的模範了”,即越到後來層累的“古代聖君”愈多。顧先生的學說讓傳統備受尊崇的三代送上了封神臺,在當時社會引發了很大的震動,並在他與魯迅先生之間引發了一段“大是條蟲子”的著名公案。顧剛先生的疑古學說可謂開風氣之先,一個世紀以來雖然在學術界也受到一些質疑,但時至今日仍有啟發意義,尤其用來分口口相傳的民間傳說(顧先生學說的形成與其對孟姜女民間傳說的研究不無關係)。介紹完顧先生的層累史觀,然後讓我們再看單邊郎。在高密,單邊郎是個家喻戶曉的歷史人物,但“邊郎”不是他的名字,不是官銜,也不是外號,而是一個和他官銜有關、但不確切的簡稱②。單邊郎,名崇,字景姚,生於萬曆年間,他於萬曆三十七年中舉人,先後任翼城知縣、戶部四川寺主事,後萬曆四十七年升授本部山西司郎中,赴遼東督餉,在熊廷弼手下當差,後賦閒在家,在明季抗擊滿人的保衛戰中與鄉人一道參與高密“全城”之役,“邊”是指明朝有九“邊”,“郎”是郎中的簡稱,“邊郎”一名由此而生,經過民間長時間口口相傳的層累,人們大多已不能理解其本意,甚至有叫“單扁郎”的。邊郎傳說後來被莫言加工後寫入小說中,在《紅高粱家族》中的高粱酒燒鍋老闆的兒子直接稱呼為單邊(扁)郎,而《檀香刑》中的“鬥須”縣令原型也是單邊郎。在鬥須的傳說中,單邊郎是遠近聞名的大財主,形象被大大的醜化為一個仗勢欺人、跋扈鄉里的地方一霸。有一天他和夏莊(高密東北鄉地名)一個地主言語不和互相鬥氣,兩人約定看誰的鬍子好,比賽方法是雙方將鬍鬚直插入水中,後漂起者勝出,結果夏莊老者鬍子後浮出水面,邊郎氣不過,找人將夏莊老者的鬍鬚全部捋掉,老者一命嗚呼。這是本來的傳說,被莫言移花接木寫入小說,由孫文和縣令取代夏莊老者和邊郎。當然傳說到這裡還沒完,引出了後來的“金頭銀(ga)膊”:夏莊老者家大業大,人丁興旺,他的兒子們知道其父親的鬍鬚被人拔掉後連夜進城將邊郎殺死,把其頭顱和膊卸掉帶走。邊郎死後,家人無奈只好製作了“金頭銀膊”入殮,其子女一邊裝殮一邊哭喊“金頭銀頭不如俺爹的肉頭”。為防止別人盜墓,據傳說出殯時的隊伍同時從四個城門出發。至今還有人說他的墳墓在現在高密武裝部附近。而真實的單邊郎即單崇卻是在崇十七年因意圖抗擊農民流寇被抓,在大堂上“氣愈厲,口中辱詞益甚...罵不絕口”而遭殺害。清康熙四十一年,清廷批准單崇入鄉賢祠堂,賜諡號“烈”。

  因手頭缺乏詳細資料,筆者無法得出邊郎傳說層累的具體過程,但從保家衛國的鄉賢到“鬥須”和“金頭銀膊”的市井之徒,似可推測出邊郎傳說受民間層累的扭曲和改造的原因,筆者認為在邊郎傳說層累失真重構過程中,有幾個因素不能忽略:即民間傳說的相互影響(相互混淆)、口口相傳的移花接木、民間故事的娛樂性和易於傳播的特性、鄉土民眾的生存環境的因素等。詳細分其成因有以下特點:其一是傳說層累過程中的社會人文環境因素,在傳說中單邊郎是一個充滿市氣氣量狹小的土財主,這其實是人們一種形象的寄託和造,舊時的社會是一個身份和階層社會,“士、農、工、商”階層的`劃分涇渭分明③,因身份和生活水平的差異,底層的農人與政治和經濟居於上層的“士、商”階層難免產生隔閡。於是,作為廣大底層民眾一種宣洩的方式,人們把現實中少數為禍鄉里的地主劣紳移花接木到“士”階層刻意塑造的鄉賢“單邊郎”身上,並運用因果報應的模式對故事進行設計:你為禍鄉里,你最後就不得好死;其二是民間傳說互相影響的共生因素,如“金頭銀膊”這些民間傳說中常見的貴金屬因素(情結),筆者手頭有一本《峽山水文化趣》,其中有一篇關於劉羅鍋的傳說與單邊郎的故事有些相似之處④,大意是劉墉的女婿高密堯頭人單蘇三(這裡也提到了單姓,還有具體地點,作為四大姓之一的“單”姓和即墨“藍”姓一樣都是當地望族)因貪腐被劉墉大義滅親,斬首示眾,其女兒得知後痛不欲生,劉墉就提出給女婿做個金頭下葬,其女說“金頭銀頭不如個肉頭”,劉墉這一傳說和單邊郎傳說孰先孰後無法考證,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民間傳說在層累形成過程中往往互相轉接以致傳說中有些情節雷同甚至混淆;其三是底層俗文化獵奇和傳播的需求,作為一個有地緣標籤的民間傳說,其生命力在於民眾間的口口相傳,口口相傳在賦予傳說生命力的同時也不斷的對傳說的內容和形式進行調整,直至最終穩定下來,筆者兒時在家裡也聽過不少老人講的傳說,大多是教化類、荒誕類、仙狐(鬼神)類、因果報應類和歷史人物類等等,這種傳說首先是有趣、有意思,傳說具有趣味性、能吸引人,只有這樣傳說才易於傳播,並繼續傳播下去。在上述單邊郎傳說中一般講故事的人在結束時都會加上一句“金頭銀膊值老錢了,誰發現誰就發大財,直到現在邊郎的墓地也沒有發現”等等,吊足聽者的胃口,這也是為了滿足聽著獵奇心理的需要。

  上述只是筆者在閱讀莫言小說中的一點小小思考,各位若想真正體會莫言小說的獨特之處,還請仔細閱讀吧,相信會開卷有益的。

  參考書目:

  ①《顧剛學記》

  ②《高密史話》

  ③《中國現代化的區域研究—山東省》

  ④《峽山水文化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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