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野先生對魯迅的回憶

藤野先生對魯迅的回憶

  摘錄

  周君來的時候是中日戰爭之後,又過了相當的年數,很可悲的是,當時日本人還罵中國人做豬頭三。在有這惡罵風氣的時候,所以同級生之中也有這樣的一群,動不動就對周君加以白眼,另眼看待。

  我少年的時候,曾承福井藩校出身的姓野坂的先生教過漢文,因此一方面尊重中國的先賢,同時總存著應該看重中國人的心情,這在周君就以為是特別親切和難得了吧。如果周君因此而在小說裡和友人之間把我當作恩師談著,我要是早讀到該有多好啊!既然他至死還想知道我的訊息,倘早通了音信,他本人也該多麼喜歡啊!

  (摘自藤野嚴九郎《謹憶周樹人君》)

  (藤野先生的侄子藤野恆三郎說)40年前,也就是魯迅逝世的那一年,有一位記者拿來了一張魯迅逝世時的照片給我叔父嚴九郎看。這時,我叔父才知道魯迅逝世的訊息,當時,嚴九郎正襟而坐,把那張照片舉過頭頂,然後提筆寫了“謹憶周樹人君”,由此可見,藤野嚴九郎對魯迅的敬慕之情多麼深切! (摘自《心隨東憶華年》,1976年11月7日《人民日報》)

  【《謹憶周樹人君》全文】

  因為是多年前的舊事了,所以記憶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確定我從愛知醫學專門學校轉職到仙台醫學專門學校是明治三十四年(1901年)末的事。在那之後兩年或三年,周樹人君作為第一個從中國來的留學生進入了仙台醫學專門學校學習。因為是留學生,不需要參加入學考試,周樹人君和一百人左右的新入校生以及三十多人的留級生一起聽課。

  周君身材不高,臉圓圓的,看上去人很聰明。記得那時周君的身材就不太好,臉色不是健康的血色。當時我主講人體解剖學。周君上課時雖然非常認真地記筆記,可是從他入學時還不能充分地聽、說日語的情況來看,學習上大很吃力。於是我講完課後就留下來,看看周君的筆記,把周君漏記、記錯的地方添改過來。如果是在東京,周君大會有很多留學生同胞,可是在仙台,因為只有周君一箇中國人,想必他一定很寂寞。可是周君並沒有讓人感到他寂寞,只記得他上課時非常努力。

  如果留下當時的紀錄的話,就會知道周君的成績,可惜現在什麼紀錄也沒留下來。在我的記憶中不是非常優秀的學生。

  那時我在仙台的空崛街買了房子,周君也到我家裡來玩過,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了。如果我過世的妻子還在世的話,或許還可以回憶起一些事情。前年,我的長子藤野達也在福井中學時,主講漢文的管先生說:“這本書上寫了你父親的事,你拿去看看。如果真是那麼回事,給我們也講一講那些事情。”於是長子達也借回了周君寫的書讓我看,這些作品似乎都是藤譯的。

  這以後大過了半年,管先生來和我會面,也談到了書中所講的那些事情。從管先生那裡,我知道周君回國之後成了優秀的文學家。管先生去年去世了。聽說在姬路師範當老師的前田先生也說過周君的一些事情。

  讓我再回到前面的話題。周君在仙台醫學專門學校總共只學習了一年,以後就看不到他了,現在回憶起來好象當初周君學醫就不是他內心的'真正目標。周君臨別時來我家道別,不過我忘記這次最後會面的具體時間了。據說周君直到去世一直把我的照片掛在寓所的牆上,我感到很高興。可是我已經記不清是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形式把這張照片贈送給周君的了。

  如果是畢業生的話,我會和他們一起拍紀念照,可是一次也沒有和周君一起照過相。周君是怎樣得到我這張照片的呢?說不定是妻子贈送給他的。周君文中寫了我照片的事情,被他一寫,我現在也很想看看自己當時的樣子。我雖然被周君尊為唯一的恩師,但我所做的只不過是給他添改了一些筆記。因此被周君尊為唯一的恩師,我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周君來日本的時候正好是日清戰爭以後。儘管日清戰爭已過去多年,不幸的是那時社會上還有日本人把中國人罵為“梳子的和尚”,說中國人壞話的風氣。所以在仙台醫學專門學校也有這麼一夥人以白眼看待周君,把它當成異己。

  少年時我向福井藩畢業的野坂先生學習過漢文,所以我很尊敬中國的先賢,同時也感到要愛惜來自這個國家的人們。這大就是我讓周君特別親切,特別感激的緣故吧。周君在小說裡,或是對他的朋友,都把我稱為恩師,如果我能早些讀到他的這些作品就好了。聽說周君直到逝世前都想知道我的訊息,如果我能早些和周君聯絡上的話,周君會該有多麼歡喜呀。

  可是現在什麼也無濟於事了,真是遺憾。我退休後居住在偏僻的農村裡,對外面的世界無甚瞭解,尤其對文學是個完全不懂的門外漢。前些天從報紙上得知周君魯迅去世的訊息,讓我回憶起上面所說的那些事情。不知周君的家人現在如何生活?周君有沒有孩子?深切吊把我這些微不足道的親切當作莫大恩情加以感激的周君之靈,同時祈周君家人健康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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