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師道理論
柳宗元師道理論
柳宗元,傑出詩人、哲學家、儒學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柳宗元的師道理論主要集中在《師友箴》、《答韋中立論師道書》、《答嚴厚輿秀才論為師道書》等十餘篇論著裡集中闡述。蘊涵極為豐富,其中“交以為師”的“師友”思想已經孕育著現代教育的諸多因素。在力主創新,倡導素質教育、生命教育的今天,很值得學習借鑑。在《答嚴厚輿秀才論為師道書》中,他提出:“苟去其名,全其實,以其餘易其不足,亦可交以為師矣。
如此,無世俗累而有益乎己”的新穎師道觀點,意思是說,姑且去掉為師之名,而採納為師之實,師生之間取長補短,互動為師,互相學習,這樣既無世俗之累,又對自己有益。“交以為師”的主張,明確提出了一種突破傳統的嶄新的師生關係――師生相互為友的師友關係。這裡師生關係的內涵,不再僅僅是單純的教導與被教導關係、主體與客體的關係,而是在學習研討的平臺上師生關係平等,應該像朋友般互教互學,共同促進。
這比韓愈“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的識見前進了一大步。這種師友關係視教與學兩者之間是平等的相互關照的關係,充分體現了教育教學民主的思想原則。與強調“師者傳道受業解惑”教師主導作用的韓愈相比,柳宗元更主張師生間的交流切磋。“有長必出之,有不至必之”(《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師與生有擅長均可儘量展現發揮,有不足一定相互指點引導。柳宗元以為,沒有良師教誨,就不可能成才;缺少益友相輔,也不可能增長才能。師生相互為友,取長補短,教與學才得以相長。“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焉,又何以師云爾哉”(《答韋中立論師道書》),表述的正是這種不求師名,但求師實,師生互動學習受益,又“無世俗累”的新師友觀念。
柳宗元的師友觀對今人不無啟示。從現代視教育為生命成長過程的理論角度來分析,柳宗元的師友觀裡,已經包含了生命觀照的因素。他反對師生主客二元的對立,強調師生生命的相互攝養與相互創造。師生之間同是一種主體間的溝通與互動。教師的教也是一種學習活動。在與學生的溝通對話中,教師也可以獲得生命的滋養。教師與學生平等互動,教師能從學生中獲得許多資訊和智慧,與學生一樣體驗到學習的快樂。難能可貴的是柳宗元身體力行。在《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他將自己幾近一生的治學經驗與方法和盤托出,不僅為後學青年提供為人為學的借鑑,而且懇切以求與後學青年的傾心交流。
他說:“僕固願悉陳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僕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他要學生自己決定取捨,而不以他的是非為是非,不以他的好惡為好惡,企盼師生平等切磋溝通。“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或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諄諄告誡,啟發再三,調動後學的主觀能動性,激發學生自主抉擇,學有自得。柳宗元的師友觀,深刻表現了對學生的尊重,包含了師生間相互對話、相互傾聽,以期達到彼此理解的諸多現代教育因素。為掀起革新除弊的古文運動,培養大批英才,柳宗元不遺餘力。
當年在長安京城,登門求教者“日或數十人”(《報袁君陳秀才避師名書》),因其教導而知名者不在少數。遭遇貶謫,身處荒僻衡湘,貧病交加,度日艱難,卻痛心於“南山棟樑益稀少”“群才未成質已夭”(《行路難》),毅然不顧“身編夷人,名列囚籍”(《與呂道州溫論非國語書》)的險惡處境,自覺擔當起培養人才的重任。依照現代教育理論的觀點看,柳宗元是一位創新型教育家。他有淵博的知識和領先於時代的思想,對教育教學的具體問題有深入細緻的研究,精密深邃的思考,提出獨到見解並創造出新的教學模式和教學方法。貶謫後的柳宗元採取了與韓愈“抗顏為師”廣泛“收召後學”(《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不同的教育教學方式。他一個個地,“中講指畫”(韓愈《柳子厚墓誌銘》),精心培育後學之士。
其教育方式和方法,類似現在的個別面授和函授。這雖在培養人數上受到一定限制,卻更有利於師生間的雙向對話與交流。如對吳武陵的培養,柳宗元看他年輕有為,每天同他學習交流,並選出十多篇優秀文章,讓他反覆琢磨。希望他“鏗鏘陶冶,時時得見古人情狀”,“以興西漢之文章”《與楊京兆憑書》)。不僅“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韓愈《柳子厚墓誌銘》),凡有登門求教者,柳宗元都當面悉心給予指導。像吳武陵那樣被貶到永州的官吏、像韋中立那樣從長安遠道而來的後學,都曾得到柳宗元的親切教導。還有許多慕名來信求教者,多把文章寄來請求具體指導,他常以回信方式傳授自己的為人為文經驗。
柳宗元也因此深得年輕後學的崇敬。柳宗元根據自身處境條件,汲取前人思想的積極成分,創造性地運用函授、面授之法於教育教學實踐,因勢利導,使“其經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韓愈《柳子厚墓誌銘》),這為培養壯大古文運動隊伍發揮了重要作用。柳宗元對教育的這種執著追求與創新意識,使後學之士仰為觀止。人們常以“韓愈倡導在前,柳宗元實踐最力”來高度評價他對古文運動的卓越貢獻。
柳宗元重視教師在傳道授業中的作用,“不師如之何,吾道何以成?”(《師友箴》)但他更強調老師是學生的良師益友。“蓋明而教之,君子所以開後學也”(《答元饒州論政理書》),主張“師以明道”,老師必須把大道闡述透徹,要以自己的榜樣去教育人,勉人必先自勉,“不勉己而欲勉人,難矣”(同上)。
這裡的“道”非“天道”,是以利國濟民,惠及萬物,使各得其發展為道。與韓愈主張的“道”即“天道”、儒家之道,大相徑庭。柳宗元的見解遠遠高出時代同輩。他的教育思想有對前人的繼承,也有自己的發明創造。三國時魏的嵇康,比西方教育史上的“哥白尼”誇美紐斯早一千多年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教育觀點。倡導超越儒家綱常名教的自然主義教育,切中“名教”鉗制思想、壓抑人性的要害,首次打破自漢以來儒家綱常一統天下的局面,促使人們對教育進行反思,促進了教育領域的百家爭鳴,具有劃時代意義。柳宗元的教育思想裡,就蘊含著舒展人的`個性的自然主義教育成分。他的傳記體寓言《種樹郭橐駝傳》,貼切寓含著深刻的育人道理,極具闡揚教育本質規律的思想。郭橐駝樹種得好,因為他“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按照樹木生長的規律培植,“不害其長”。“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樹之本為根,人之本為個性。對人的個性的認同、尊重,就像樹根那樣舒坦伸展,人的素質、潛能才得以體現。而有的“植者”“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苟有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語意中肯,批評了違背教育規律的錯誤傾向:拔苗助長,憑主觀願望恣意干預,最終將招致“木之性日以離矣”。人才的成長有其內在規律,師者順應其規律,提供良好條件,其內在因素才得以發展,反之則害之。
人的思維、情感一旦被禁錮,個性被磨滅,創新也就無從談起。寓言形象說明對人才培育需精心科學,也深切表達了柳宗元對青年後學健康成長的殷殷關愛之意。他的師道主張與其“天即自然”的哲學思想及“生人之意”的政治思想傾向密切相關。柳宗元的一生,心繫眾生,“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寄許京兆孟容書》)。他之所以積極參與永貞革新,以致後來勞頓殞命於柳州任所,都是這一政治思想的體現。柳宗元哲學思想的本體,包含著道家的樸素唯物主義成分和辯證觀。“莊周言天曰自然,吾取之”(《天爵論》)。針對當時流行的“天命論”思想,他提出“本始之茫,誕者傳焉”,“龐昧革化,唯元氣存”(《天對》)的觀念,肯定世界的物質性、空間的無限性和時間的客觀性。其思想傾向,則是儒學的用世,“以入堯、舜之道”(《非國語序》)。柳宗元是一位傑出的思想家,他站在巨人肩上觀察思考問題,洞察各家短長,“悉取向所以異者,通而同之”,“鹹伸其所長,而黜其奇邪”(《送元十八山人南遊序》),旁推博採,縱橫百家而不專宗一家,汲取前人精華而又融會貫通,發展形成自己睿智精深的思想理論,奠定了他以一位時代改革者的形象聳立於中國歷史的堅實基礎。
在視教育為民族生存命脈的我國古代,教育曾長期領先於世界,原因就在於有無數像柳宗元這樣的國家“脊樑”,在先進理論上的建構與卓越實踐上的支撐。在現代教育的強勁脈搏裡,人們總能感覺到它鮮活的存在,它所蘊含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行為準則等,無不為開創現代化教育提供著歷史的依據和現實的基礎。我們探討傳統教育,絕非克繩其法,也非託古更化,而是想時時告誡自己,在言必稱希臘時,不要忘記傳統中對我們創新有用的東西。柳宗元的教育思想理論,多見於他給友人的書啟、贈序中,言辭誠摯,語氣態度平和,分析透闢入裡,仔細研讀,如在聆聽一位和藹長者的親切教誨。思想深刻而又真切感人,具有超越時空的親和力。柳宗元閃爍著智慧光芒的先進教育思想理論,飽含著現代人所需求的精神食糧,很值得咀嚼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