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卿經過大庾嶺 萬里青山送逐臣

劉長卿經過大庾嶺 萬里青山送逐臣

  引導語:嶺南大庾嶺,詩情生南國。劉長卿獨自一人捧詩夜讀,淚如雨下。漫漫長夜,不知身為貶逐之臣,何時能回朝廷?

  萬里青山送逐臣

  廣州市增城區增城中學高中部 黃藹北

  在餘干縣鄱陽湖岸邊的醉仙樓和李白喝酒的時間,是乾元元年(公元758年)的重陽節,這,是劉長卿沒齒不忘的。因為那天他和李白一起登高、遊街、抒懷的時候,喝的是桂花酒,還吃了江南特產菜的水煮茱萸。

  劉長卿也牢牢地記得,李白年長自己八歲,既是杜甫的哥,也是我劉長卿的哥哥。

  而今,從餘干水路上岸,走陸路已經半個月了,其間迷路有五天時間。

  此時,行走在吉州的山間小路上,劉長卿父子倆匆匆趕路,趁天黑前趕到吉水鎮去坐船,溯贛江南行,到虔州府,到南安府,到巴南(廣東高州)去。劉長卿擔任監察御史,被蘇州官僚吳仲儒誣陷,朝廷就把他謫往潘州擔任巴南尉。

  劉長卿隨行的兒子是子輩中的老四劉子墨,已十九歲了。帶在身邊,經年攻讀,指望劉子墨能成就劉府名聲譽望。還有一個,子墨熟稔《三輔黃圖》,是一本活地圖,劉長卿貶謫到巴南去,靠他可避免走彎路,更可以讓他免遭兇險。

  “唉,書呆子一個,飽讀《三輔黃圖》,走路卻難找方向,”劉長卿時不時地看著劉子墨,又忍不住感慨一番。

  天色將黑的時候,劉長卿及四子劉子墨趕到了廬陵府的吉水鎮,在百花洲碼頭坐上了船,他們船家呵護著,登程了。

  夜幕慢慢降下,劉長卿想到了剛剛在鄱陽湖邊的餘干贈給李白李大哥的詩《將赴南巴至餘干別李十二》,心裡面唸叨道:“江上花催問禮人,鄱陽鶯報越鄉春。誰憐此別悲歡異,萬里青山送逐臣。”箇中詩味,朋友宜知。

  萬里青山,陪伴被驅逐的直臣;千條江河,逆送遭左遷的才子。清秋風送爽,夜景江河美。朝夕坐在縴夫拉著的航船,歷經白鷺洲,到了萬安灘,有涉過金沙峽,他們在虔州府上岸,進虔州府城去休憩了五天。

  休憩好了之後,乾元元年(758年)農曆十一月初三,劉長卿帶著第四子劉子墨登上了折西而溯的船隻。

  他們要溯章江到南安府上岸,翻越高聳入雲的山脈大庾嶺之梅關,取道湞昌縣(廣東南雄縣),在懷化(珠璣巷)下湞江,西行三百里如北江,在南海郡入珠江,溯西江到潘州(高州)。

  年已五十的劉長卿,其貶謫地就在潘州巴南縣。

  農曆十一月初七,船隻因風雪大、水浪急、縴夫乏力,停靠在南安府的大庾縣元龍圩碼頭。

  劉長卿攜子劉子墨,也像船伕他們一樣上岸去採購所需物資。

  那時的元龍圩其實就是一座圩場,百姓們的集市是不分行的,油鹽柴米、衣食醫工相互交錯雜陳。賣柴的與賣傘的相鄰而市,賣燒酒的與賣蛋的擺在了一起,賣豆腐乳的與賣油蠐的比肩而貨。這本來也不要緊,各賣各的嘛。可是,一開賣,問題就來了。

  看見有商賈離船上岸來圩場,三江的各色商販都熱心地推銷起自己的商品來,都用方言吆喝起來。

  賣柴的叫:“柴火……。”賣傘的也叫:“傘吶……”這不巧,南安府方言裡“傘”與“生”同音,“柴火——”“傘吶——”就變成了“柴火——生吶”。

  賣柴的喊一句,賣傘的緊接著跟上就一句。生柴是生的,燒不著,有誰會買?氣得賣柴的與賣傘的吵起架來,差點就動手了。

  那邊,賣燒酒的與賣蛋的也鬧得不可開交。

  原來,叫“燒酒——”,叫“蛋啊——”,南安府方言裡“蛋”與“淡”同音,聽起來就成了“燒酒——淡啊”。淡燒酒一定衝了水,還有誰要?兩人不吵架才怪哩。

  另一方,賣豆腐乳與賣油蠐的就更有趣了。“豆腐乳——”“油蠐——”連在一起就成了“豆腐乳——有蛆”。原來南康方言裡“蠐”與“蛆”同音。有蛆的豆腐乳還能賣給誰?豆腐乳商家是最忌諱“有蛆”這個詞的,油蠐老闆無意中犯了大忌,吵架就難免了。

  吵架的商人見劉長卿父子一幅讀書人模樣,就都求助於他倆。為了和氣生財,避免矛盾,劉長卿立馬說:“各位商賈,以後一律分行就市,不要混雜在一起,不就會避免言語方面的衝突?

  大家聽到劉長卿那話很有道理,也就樂於接受,自那個雪天開始,就沒有出現混行而產生的重大沖突了。

  朔風狂吹,凍雨封河,冷雪砭骨,船隻在元龍圩一停就停了十來天。眼看自己所乘的船一時半會也走不動了,劉長卿問圩場上商鋪東道:“河對岸山谷叫什麼?山那邊最高峰是什麼山?”

  商鋪東道說:“河對岸是蘭村,也叫作蘭溪村。山谷叫蘭溪谷,那座較高的山峰叫做樓筷嶺,也叫芙蓉峰。遠處最高峰就是油山,油山南面就是湞昌,東邊是虔州的信豐,它處在大庾縣、信豐縣、湞昌縣的交界處。”

  “那,我們現在去登臨芙蓉峰和油山,應該有情致吧?”劉長卿問商鋪東道。

  “這雪下得正緊,你們去登山,幾乎拿生命開玩笑。”商鋪東道說,“南方的冷雪不同於你們北方的乾燥雪霧,弄不好就會凍死人的。何況你們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怎麼辦?”

  劉長卿默然無語了。劉子墨也感到自己無法幫助父親,勸慰道:“父親大人,既然等登臨不得芙蓉峰和油山,你就揮灑你的詩興,寫一首詩吧?”

  於是,劉長卿拿起筆,想象道:

  冬日的那個下午,我想去探望朋友黃尊龍。黃家就居住在山的對面。如果走官道,要繞出很遠,但如果翻山而過的話,距離就非常近了。於是,我決定在山中穿行。

  夜暮漸漸降臨,但見暮色蒼茫、蒼山隱隱、山路漫漫,我也有些勞累了。更沒有想到的是,原本平靜安祥的天空,入夜之後,突然天氣大變。疾風捲著驟雪迎面撲來。我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腳步愈加遲緩。

  正在勞頓不堪之際,突然望見遠處有一座簡陋的'茅屋立於風雪之中。我心中大喜,急忙沿著山路奔向這個山中僅見的歇腳之處。

  輕叩門戶,裡面出來一位老爺爺,穿著簡樸但很乾淨。老爺爺對我這不速之客的到來感到很是驚訝:“如此天氣,怎麼會有人行走在這山中,我還以為是我家丈夫回來了!”

  我深施一禮:“這位老爺爺,非常冒昧,寒夜相擾。我本打算翻越這座山嶺,到對面看朋友黃尊龍,但沒有想到夜遇風雪,幾乎寸步難行。看來今夜是難以成行了!不知能否……”

  老爺爺不等我說完,便說道:“你不必客氣,風雪之中,無處藏身,唯有我們這兒雖然簡陋,卻還可歇一歇腳。如不嫌棄,今夜在此暫居一晚吧!”

  我聽聞此言,不勝感激。遂跟隨老爺爺進得屋來。只見屋內擺設非常簡單,大有“家徒四壁”之感。但即便是如此清貧之家,卻有熱情好客之主人,加之我旅途勞頓不堪之狀,心中已是喜不自勝了!終於擺脫了風雪交加之苦,心中感到溫暖許多。

  稍事休息後,老爺爺便把我帶至偏房,“這屋裡有現成的鋪蓋,是我的孩子回來的時候用的。您將就一晚吧。”我再三言謝。

  送走老爺爺後,我頓覺睏乏不堪。行路已久,加之寒風刺骨,我真想馬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於是,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院子裡狗吠的聲音驚醒,只聽外面仍舊是風聲呼嘯,不禁心中惶惑:難道又是一個被風雪困在山裡的人?但卻沒有聽到敲門聲,只聽“吱吜”一聲,來人直接推開柴門進得院來,隨後緊閉柴門並喝住了狗吠聲。

  我心想:哦,原來是老爺爺的兒子回來了!果不其然,只聽外屋傳來老爺爺的聲音:“孩子,怎麼這種天氣還回來這麼晚吶?!”

  兒子答道:“看見好獵物了唄!哈哈!”他正欲說些什麼,老爺爺打斷道:“小點兒聲,進屋再說吧。今晚有一位路人借宿在咱家呢,別把人家給吵醒了。”

  那位兒子低應一聲,進入屋來。外屋燈火又熄,迴歸到了安靜之中。

  我心中暗想:在這樣的雪夜,能投宿到這檔一介雖貧苦卻不乏溫暖的農家,真是一種幸福啊!

  劉長卿思緒萬端,憑藉極大的想象力,揮筆疾書,寫就《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一首詩:“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元龍圩商鋪東道看了,只覺得這詩寫得合情合理,忍不住道:“先生你可真是屈原再世,妙筆生輝。你更是賈誼文采,令我蓬蓽生輝!天上文曲星哪,請受我等一拜!”

  說話間,天色就全黑了。深冬的嶺南,山脈靜默,河流凝滯,很是枯寂。劉長卿想起商鋪東道的讚歎,心緒更是難平,他索性坐在窗前,想起了賈誼,想起了被貶到南方的賈誼。

  他又展開無限的藝術想象力,奮筆疾書,寫下《長沙過賈誼宅》一首詩,詩云:“三年謫宦比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劉長卿借詠史之名,將自己的憤懣之情發洩得淋漓盡致。

  嶺南大庾嶺,詩情生南國。劉長卿獨自一人捧詩夜讀,淚如雨下。漫漫長夜,不知身為貶逐之臣,何時能回朝廷?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