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隋宮(二)》翻譯賞析
李商隱《隋宮(二)》翻譯賞析
隋宮(二)(原文):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
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
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
隋宮全文翻譯(譯文):
長安的殿閣千門閒閉,空自籠罩著一片煙霞,又想在繁麗的江都,把宮苑修建得更加豪華。若不是皇帝的玉印歸到了李家;隋煬帝的錦帆或許會遊遍天涯。當年放螢的場所只剩下腐草,螢火早就斷絕了根芽;多少年來隋堤寂寞淒冷,兩邊的垂楊棲息著歸巢烏鴉。他若是在地下與陳後主重逢,難道能再去賞一曲《後庭花》?
隋宮字詞句解釋(意思):
隋宮:指隋煬帝楊廣在江都(今江蘇揚州市)所建的行宮。
紫泉:即紫淵,長安河名,因唐高祖名李淵,為避諱而改。司馬相如《上林賦》描寫皇帝的上林苑“丹水亙其南,紫淵徑其北”。此用紫泉宮殿代指隋朝京都長安的宮殿。鎖煙霞:空有煙雲繚繞。
“欲取”句:《隋書·煬帝紀》:“大業元年三月,發河南諸郡男女百餘萬開通濟渠,——八月,上御龍舟幸江都。”蕪城,即廣陵(今揚州)。帝家,帝都。
玉璽(xǐ):皇帝的玉印。日角:額角突出,古人以為此乃帝王之相。此處指唐高祖李淵。《舊唐書·唐儉傳》:“高祖乃召入,密訪時事,儉曰:‘明公日角龍庭,李氏又在圖牒,天下屬望’。”《後漢書·光武紀》注引鄭玄《尚書中候注》:“日角,謂庭中骨起狀如日。”朱建平《相書》:“額有龍犀入發,左角日,右角月,王天下。”劉孝標《辨命論》:“龍犀日角,帝王之表。”
錦帆:隋煬帝所乘的龍舟,其帆用華麗的宮錦製成。《開河記》:“帝自洛陽遷駕大梁,詔江淮諸州造大船五百隻,——龍舟既成,泛江沿淮而下,——時舳艫相繼,連線千里,自大梁至淮口,聯綿不絕。錦帆過處,香聞百里。”
腐草無螢火:《禮記·月令》:“腐草為螢。”古人以為螢火蟲是腐草變化出來的。《隋書·煬帝紀》:“大業十二年,上於景華宮徵求螢火,得數斛,夜出遊山放之,光遍巖谷。”這句採取誇張的手法,說煬帝已把螢火蟲搜光了。
垂楊:隋煬帝自板諸引河達於淮,河畔築御道,樹以柳,名曰隋堤,一千三百里。《開河記》:“詔民間有柳一株賞一縑,百姓爭獻之。又令親種,帝自種一株,群臣次第種栽畢,帝御筆寫賜垂楊柳姓楊,曰楊柳也。”
“地下”二句:陳後主:南朝陳末代皇帝陳叔寶,荒淫亡國之君。後庭花:即《玉樹後庭花》,陳後主所創,歌詞綺豔。《隋遺錄》載隋煬帝在江都,“昏靦滋深,往往為妖祟所惑。嘗遊吳公宅雞臺,恍惚間與陳後主相遇。後主舞女數十許,中一人迥美,帝屢目之,後主雲:‘即麗華也。’因請麗華舞《玉樹後庭花》。麗華徐起,終一曲。”
隋宮賞析(鑑賞):
首聯“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點題。詩人把長安的宮殿和“煙霞”聯絡起來,形容它巍峨壯麗,高聳入雲。用“紫泉”代替長安,也是為了選取有色彩的字面與“煙霞”相映襯,從而烘托長安宮殿的雄偉壯麗,可是,如此巍峨的宮殿,空鎖於煙霞之中,而皇帝更願意住在蕪城。上句著一“鎖”字,也突出了長安宮殿的雄偉。經此一墊,下句順勢而來。不居長安,另取江都,隋煬帝貪圖享樂、為所欲為的本性已隱隱揭出。一寫景,一敘事,一暗寫,一明說,寫法雖異,但都是圍繞批判亡國之君這一主皆而驅使筆墨的。
三、四句“玉璽不緣歸日角,錦帆應是到天涯”。詩人以虛擬的語氣說:如果不是由於皇帝的玉印落到了李淵的手中,楊廣不會以遊幸江都為滿足,他的錦帆,大概一直要飄到天邊去吧。據史書記載:楊廣不僅開鑿了二千餘里的通濟渠,多次到江都去玩;還開鑿了八百餘里的江南河,“又擬通龍舟,置驛宮”,準備到杭州去玩,只是未成行罷了。詩人從隋煬帝貪圖遊樂的眾多史實中,信筆拈取他耽於乘舟出遊這一典型事例,予以諷刺。用筆亦實亦虛,虛實結合。說它“實”,是因為它是以歷史故實和隋場帝貪圖逸遊的性格特徵為依據的,所以儘管誇大其事,而終不失史實和人物性格之真;說它“虛”,是因為它揉入了詩人的藝術想象,是透過幻覺而產生出來的最高真實的假象。實際生活中,錦帆之遊是絕不會遠及天涯的。藝術創作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玉璽”一聯是深得此道的'佳句。在修辭上,此聯採用了上下蟬聯、一氣奔騰的流水對,使詩句呈現出圓熟流美的動態。
頸聯“於今腐草無螢火,終古垂楊有暮鴉。”涉及有關楊廣逸遊的兩個故實。一個是放螢:楊廣曾在洛陽景華宮徵求螢火蟲數斛,“夜出遊山放之,光遍巖谷”;在江都也放螢取樂,還修了個“放螢院”。另一個是栽柳:白居易在《隋堤柳》中寫道:“大業年中煬天子,種柳成行夾流水;西至黃河東至淮,綠影一千三百里。大業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煙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遊,應將此樹映龍舟。”把“螢火”和“腐草”、“垂楊”和“暮鴉”聯絡起來,於一“有”一“無”的鮮明對比中感慨今昔,深寓荒淫亡國的歷史教訓。“於今腐草無螢火”,這不僅是說當年放螢的地方此時已成廢墟,只有“腐草”而已;更深一層的含意是,楊廣為了放螢夜遊,窮搜極捕,弄得螢火蟲絕種。“終古垂楊有暮鴉”,渲染了亡國後的淒涼景象。
上句說“於今”“無”,自然暗示昔日“有”;下句說“終古”“有”,自然暗示當日“無”。從前楊廣“乘興南遊”,千帆萬馬,水陸並進,鼓樂喧天,旌旗蔽空;隋堤垂楊,暮鴉自然不敢棲息。只有在楊廣被殺,南遊已成陳跡之後,日暮歸鴉才敢飛到隋堤垂楊上過夜。這兩句今昔對比,但在藝術表現上,卻只表現對比的一個方面,既感慨淋漓,又含蓄蘊藉。
尾聯“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用楊廣與陳叔寶夢中相遇的故實,以假設、反詰的語氣,把批判荒淫亡國的主題深刻地揭示出來,陳叔寶因荒淫亡國,投降隋朝,和當時隋朝的太子楊廣很相熟。楊廣當了天子,乘龍舟遊江都的時候,夢中與死去的陳叔寶及其寵妃張麗華等相遇,請張麗華舞了一曲《玉樹後庭花》。這首舞曲是陳叔寶所作。被後人斥為“亡國之音”。詩人在這裡特意提到它,意為楊廣目睹了陳叔寶荒淫亡國之事,卻不吸取教訓,既縱情龍舟之遊,又迷戀亡國之音,終於重蹈陳叔寶的覆轍,身死國滅,為天下笑。詩在最後發問:他如果在地下遇見陳叔寶的話,難道還好意思再請張麗華舞一曲《後庭花》嗎?問而不答,餘味無窮。
此詩取材於前朝亡國故實,以詩的語言,批判亡國之君,曉喻晚唐皇上,立意高遠。篇中以實詞撐住全詩,以虛詞斡旋其間,取得了既整飭工嚴又流動活潑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