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賞析
李清照《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賞析
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秋 •李清照
紅藕香殘玉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賞一】
以靈巧之筆抒寫眷眷之情——李清照的《一剪梅》
這首詞在黃升《花菴詞選》中題作“別愁”,是趙明誠出外求學後,李清照抒寫她思念丈夫的心情的。伊世珍《琅記》說:“易安結未久,明誠即負笈遠遊。易安殊不忍別,覓錦帕書《一剪梅》詞以送之。”最近,電影《李清照》沿襲了伊世珍之說,當趙明誠踏上徵船出行時,歌曲就唱出《一剪梅》的“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我認為把這首詞理解為送別之作,於詞意不盡相符,就是“輕解羅裳”兩句,也難解釋得通。“羅裳”,不會是指男子的“羅衣”,因為不管是從平仄或用字看,沒有必要改“衣”為“裳”。“羅裳”無疑是指綢羅裙子,而宋代男子是不穿裙子的。要是把上句解為寫李清照,下句寫趙明誠,那麼,下句哪來主語?兩者文意又是怎樣聯絡的呢?看來,應該以《花菴詞選》題作“別愁”為宜。
李清照和趙明誠結婚後,夫妻感情甚好,家庭生活充滿了學術和藝術的氣氛,十分美滿。所以,兩人一經離別,兩地相思,這是不難理解的。特別是李清照對趙明誠更為仰慕鍾情。這在她的許多詞作中都有所流露。這首詞就是作者以靈巧之筆抒寫她如膠似漆的思夫之情的,它反映出初婚少婦沉溺在情海之中的純潔心靈。詞的開頭是:
紅藕香殘玉秋。
寫出時間是在一個荷花凋謝、竹蓆嫌涼的秋天。“紅藕”,即紅色荷花。“玉”,是精美的竹蓆。這一句涵義極其豐富,它不僅點明瞭時節,指出就是這樣一個蕭疏秋意引起了作者的離情別緒,顯示出全詞的傾向性。而且渲染了環境氣氛,對作者的孤獨閒愁起了襯托作用。如“紅藕香殘”,雖然是表示出秋來了荷花凋謝,其實,也含有青春易逝,紅顏易老之意;“玉秋”,雖然是暑退秋來,所以竹蓆也涼了。其實,也含有“人去席冷”之意。
就表現手法及其含義來看,這一句和南唐李《浣溪沙》的首句:“菡香銷翠葉殘”相類似。同樣是說荷花凋殘,秋天來了。但後者不如前者那麼富有詩意:“菡香銷”,無疑是不及“紅藕香殘”那樣既通俗又是色澤鮮明;“翠葉殘”意思仍然和“菡香銷”一樣,是指秋來荷葉落。但“玉秋”,卻不同了,又有一層新的意思。如果說,“紅藕香殘”是從客觀景物來表現秋的到來,那麼,“玉秋”就是透過作者的主觀感受——竹蓆生涼來表達秋的到來。一句話裡把客觀和主觀、景和情都融化在一起了。顯然,同是七個字,但它的涵義就比之李句豐富得多。怪不得清朝陳廷讚賞說:“易安佳句,如《一剪梅》起七字雲:‘紅藕香殘玉秋’,精秀特絕,真不食人間煙火者。”(《白雨齋詞話》)李清照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但這一句“精秀特絕”,卻是事實,並非過譽。
李清照本來已因丈夫外出而有所牽掛,如今面對這樣一個荷殘席冷、萬物蕭疏的景象,免不了觸景生情,其思夫之情必然更加縈繞胸懷,內心之苦是不言而喻的。凡人受愁苦的煎熬,總是要想辦法排愁遣悶的,這是人之常情。李清照也不例外。她究竟想如何來消除這愁悶呢?此刻,她不是借酒消愁,也不是悲歌當泣,而是借遊覽以遣悶,下兩句就是這樣引出來的: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就是說,我輕輕地解開了綢羅的裙子,換上便裝,獨自划著小船去遊玩吧!上句“輕”字,很有份量,“輕”,是輕手輕腳的意思。它真實地表現了少婦生怕驚動別人,小心而又有幾分害羞的心情。正因為是“輕”,所以誰也不知道,連侍女也沒讓跟隨就獨自上小船了。下句“獨”字就是回應上句的“輕”字的。“羅裳”,是絲綢制的裙子。“蘭舟”,即木蘭舟,船的美稱。這裡用“羅裳”和“蘭舟”很切合李清照的身份。因為這是富貴人家之所獨有。這兩句的涵義,既不同於《九歌•湘君》中的“沛吾乘兮桂舟,令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寫湘夫人乘著桂舟來會湘君;也不同於張孝祥的《念奴嬌》:“玉鑑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寫張泛舟在廣闊的洞庭湖上的興奮心情。而是極寫李清照思夫之苦,她之所以要“獨上蘭舟”,正是想借泛舟以消愁,並非閒情逸致的遊玩。這是李清照遣愁的方法之一。其實,“獨上蘭舟”以消愁,若非愁之極何以出此?然而,它不過是象“舉杯消愁愁更愁’一樣。過去也許雙雙泛舟,今天獨自擊楫,眼前的情景,只能勾引起往事,怎能排遣得了呢?不過,李清照畢竟跟一般的女性不同,她不把自己的這種愁苦歸咎於對方的離別,反而設想對方也會思念著自己的。所以,她開一筆,寫道: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前兩句是倒裝句。這幾句意思是說,當空中大雁飛回來時,誰託它來書信?我正在明月照滿的西樓上盼望著呢!“誰”,這裡實際上是暗指趙明誠。“錦書”,即錦字迴文書,這裡指情書。作者這麼寫,看似乎淡,實則含蓄有韻味:一、它體現了李清照夫妻感情的極其深厚、真摯,以及李清照對她丈夫的充分信任。因為如果她對趙明誠感情淡薄,或有所懷疑,就不會想象“雲中誰寄錦書來”,而是必然發出“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反”(《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或是“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古詩十九首•青青河畔草》)的怨言。所以,這裡作者這樣寫,不言情而情已自見。這種借寫事來抒情,正是在藝術創作上最富有感染力的。二、寓抽象於形象之中,因而更覺具體生動。單說“誰寄錦書來”,未免顯得抽象。作者藉助於雁能傳書的傳說,寫道:“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這就透過大雁翔空,形象地表達了書信的到來,使人可看得到,摸得著。雖然這種寫法,並非自她始,但她的雲中雁回比之一般的飛雁傳書,顯然畫面更為清晰,形象更為鮮明,這種點化仍然是值得肯定的。三、它渲染了一個月光照滿樓頭的美好夜景。在這夜景裡,即使收到情書,無疑是高興的。但光是這樣理解,還不可能發掘“月滿西樓”句的真正含義。雁傳書信,固可暫得寬慰,但不可能消除她的相思。其實,在喜悅的背後,蘊藏著相思的淚水,這才是真實的感情。“月滿西樓”句和白居易《長相思》的“月明人倚樓”含義相似,都是寫月夜思婦憑欄望遠的。但李作較之白作似乎進了一步,關鍵在於“西”字,月已西斜,足見她站立樓頭已久,這就表明了她思夫之情更深,愁更極。由於李清照既然思念著自己的丈夫,又相信丈夫也會思念著自己,所以,下片也就順此思路開展了:
花自飄零水自流。
有人說,這是寫李清照慨嘆自己“青春易老,時光易逝”。要是這樣,那麼,下面“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兩句,就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了。其實,這一句含有兩個意思:“花自飄零”,是說她的青春象花那樣空自凋殘;“水自流”,是說她丈夫遠行了,象悠悠江水空自流。“自”字,是“空自”或“自然”的意思。它體現了李清照的感嘆語氣。這句話看似平淡,實際上含義很深。只要我們仔細玩味,就不難發覺,李清照既為自己的紅顏易老而感慨,更為丈夫不能和自己共享青春而讓它白白地消逝而傷懷。這種複雜而微妙的感情,正是從兩個“自”字中表現出來的。這就是她之所以感嘆“花自飄零水自流”的關鍵所在,也是她倆真摯愛情的具體表現。唯其如此,所以底下兩句: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就自然地引出來了。如果說,上面沒有任何一句提到李清照和他的丈夫的兩相恩愛;那麼,這兩句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她倆是同樣互相思念著,也同樣因離別而苦惱著。這種獨特的構思體現了李清照對趙明誠的無限鍾情和充分信任,體現了她開朗的性格,善於為對方著想,與一般婦女的狹隘心胸不同。在古典詩詞中,寫思夫之作的不少,但大多是“過盡千帆皆不是。斜輝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萍洲”(溫庭《憶江南》);或是“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牛希濟《生查子》)一類文字。象李清照這樣從兩方面來寫出相思之苦的,極為鮮見。
那麼,李清照的“閒愁”究竟達到了什麼程度呢?下面三句就作了回答: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就是說,這種相思之情是沒法排遣的,著的眉頭方才舒展,而思緒又湧上心頭。一句話就是時刻在相思著。這裡,作者對“愁”的描寫,極其形象。人在愁苦時總是著眉頭,愁眉苦臉的。作者正是抓住這一點才寫出“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兩句,使人若見其眉頭剛舒展又緊蹙的樣子,從而領會到她內心的綿綿痛苦的。“才下”、“卻上”兩個詞用得很好,兩者之間有著連線的關係。所以,它能把相思之苦的那種感情在短暫中的變化起伏,表現得極其真實形象。這幾句和李煜《烏夜啼》的“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意境相似,有異曲同工之妙。
王士在《花草蒙》中說:“然易安亦從範希文‘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語胎出,李特工耳。”誠然,李作比之範作已勝一籌。“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總不及“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那麼形象地反映李清照愁眉變化的情景,怪不得成為千古絕唱。
由上看來,李清照這首詞主要是抒寫她的思夫之情。這種題材,在宋詞中為數不少。若處理不好,必落俗套。然而,李清照這首詞在藝術構思和表現手法上都有自己的特色,因而富有藝術感染力,仍不失為一篇傑作。其特點是:一、詞中所表現的愛情是旎的、純潔的、心心相印的;它和一般的單純思夫或怨其不返,大異其趣。二、作者大膽地謳歌自己的愛情,毫不扭捏,更無病態成份;既象蜜一樣的甜,也象水一樣的清,磊落大方。它和那些卿卿我我、扭捏作態的愛情,涇渭分明。三、李詞的語言大都淺俗、清新,明白如話,這首詞也不例外。但它又有自己的特點,那就是在通俗中多用偶句,如“輕解羅裳,獨上蘭舟”、“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等等,既是對偶句,又淺白易懂,讀之琅琅上口,聲韻和諧。若非鑄詞高手,難能做到。(鄭孟彤)
【賞二】
這首詞作於清照和丈夫趙明誠遠離之後,寄寓著作者不忍離別的一腔深情,是一首工巧的別情詞作。
詞的起句“紅藕香殘玉秋”,領起全篇,上半句“紅藕香殘”寫戶外之景,下半句“玉秋”寫室內之物,對清秋季節起了點染作用。全句設色清麗,意象蘊藉,不僅刻畫出四周景色,而且烘托出詞人情懷。意境清涼幽然,頗有仙風靈氣。花開花落,既是自然界現象,也是悲歡離合的人事象徵;枕蓆生涼,既是肌膚間觸覺,也是淒涼獨處的內心感受。起句為全詞定下了幽美的抒情基調。
接下來的五句順序寫詞人從晝到夜一天內所作之事、所觸之景、所生之情。前兩句“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寫的是白晝在水面泛舟之事,以“獨上”二字暗示處境,暗逗離情。下面“雲中誰寄錦書來”一句,則明寫別後的懸念。接以“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兩句,構成一種目斷神迷的意境。按順序,應是月滿時,上西樓,望雲中,見回雁,而思及誰寄錦書來。“誰”字自然是暗指趙明誠。但是明月自滿,人卻未圓;雁字空回,錦書無有,所以有“誰寄”之嘆。說“誰寄”,又可知是無人寄也。詞人因惦念遊子行蹤,盼望錦書到達,遂從遙望雲空引出雁足傳書的遐想。而這一望斷天涯、神馳象外的情思和遐想,無時無刻不縈繞於詞人心頭。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句,承上啟下,詞意不斷。它既是即景,又兼比興。其所展示的花落水流之景,是遙遙與上闋“紅藕香殘”、“獨上蘭舟”兩句相拍合的;而其所象喻的人生、年華、愛情、離別,則給人以淒涼無奈之恨。
下片自此轉為直接抒情,用內心獨自的方式展開。“一種相思,兩處閒愁”二句,在寫自己的相思之苦、閒愁之深的同時,由己身推想到對方,深知這種相思與閒愁不是單方面的,而是雙方面的,以見兩心之相印。這兩句也是上闋“雲中”句的補充和引申,說明儘管天長水遠,錦書未來,而兩地相思之情初無二致,足證雙方情愛之篤與彼此信任之深。這兩句既是分列的,又是合一的。合起來看,從“一種相思”到“兩處閒愁”,是兩情的分合與深化。其分合,表明此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其深化,則訴說此情已由“思”而化為“愁”。下句“此情無計可消除”,緊接這兩句。正因人已分在兩處,心已籠罩深愁,此情就當然難以排遣,而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了。
“此情封鎖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三句最為世人所稱道。這裡,“眉頭”與“心頭”相對應,“才下”與“卻上”成起伏,語句結構既十分工整,表現手法也十分巧妙,在藝術上具有很強的吸引力。當然,這兩個四字句只是整首詞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並非一枝獨秀。它有賴於全篇的烘托,特別因與前面另兩個同樣工巧的四字句“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前後襯映,而相得益彰。
【賞三】
元伊世珍《琅記》卷中載:“易安結婚未久,明誠即負笈遠遊。易安殊不忍別,覓錦帕書《一剪梅》詞以送之。”以詞來抒寫相思之情,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的題材,但李清照這首《一剪梅》以其清新的格調,女性特有的沉摯情感,絲毫“不落俗套”的表現方式,給人以美的享受,顯得越發難能可貴。
“紅藕香殘玉秋”,首句詞人描述與夫君別後,目睹池塘中的荷花色香俱殘,回房靠竹蓆,頗有涼意,原來秋天已至。詞人不經意地道出自己滯後的節令意識,實是寫出了她自夫君走後,神不守舍,對環境變化渾然無覺的情形。“紅藕香殘”的意境,“玉”的涼意,也襯托出女詞人的冷清與孤寂。此外,首句的語淡情深,如渾然天成,不經意道來。故前人評曰:“易安《一剪梅》起句‘紅藕香殘玉秋’七字,便有吞梅嚼雪,不食人間煙火氣象,其實尋常不經意語也”(《兩般秋雨庵隨筆》卷三)。“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次寫在閨中無法排遣愁悶與相思之苦,便出外乘舟解悶。詞人在一首《如夢令》中曾生動地記述一次她乘舟盡興遊玩的情景,不僅歸舟晚,還誤入藕花深處,驚起一灘鷺,情調歡快。現如今卻是“獨上蘭舟”,不僅無由消除相思之苦,反更顯悵惘和憂鬱。“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女詞人獨坐舟中,多麼希望此刻有雁陣南翔,回夫君的書信。而“月滿西樓”,則當理解為他日夫妻相聚之時,臨窗望月,共話彼此相思之情。此句頗有李商隱“何當共剪西窗燭”詩句的意境。另外,“月滿”也蘊含夫妻團圓之意。這三句,女詞人的思維與想象大大超越現實,與首句恰形成鮮明對照。表明了詞人的相思之深。
下片。“花自飄零水自流”,詞人的思緒又由想象回到現實,並照映上片首句的句意。眼前的景象是落花飄零,流水自去。由盼望書信的到來,到眼前的抒寫流水落花,詞人的無可奈何的傷感油然而生,尤其是兩個“自”字的運用,更表露了詞人對現狀的無奈。“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次寫詞人自己思念丈夫趙明誠,也設想趙明誠同樣在思念自己。這樣的斷語,這樣的心有靈犀,是建立在夫妻相知相愛的基礎上的。末三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詞人以逼近口語的詞句,描述自己不僅無法暫時排遣相思之情,反而陷入更深的思念境地。兩個副詞“才”、“卻”的使用,很真切形象地表現了詞人揮之又來、無計可消除的相思之情。
這是一首相當富有詩情畫意的詞作。詞人越是把她的別情抒寫得淋漓盡致,就越能顯出她的夫妻恩愛的甜蜜,也越能表現出她對生活的熱愛。此外,這首詞在意境的刻畫,真摯、深沉情感的表述,以及語言運用的藝術上,無不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文潛 少鳴)
【賞四】
本篇抒寫的是普通的秋日別情,是作者為懷念其夫趙明誠所作,上闋從秋日獨自泛舟出遊寫到明月高照閨樓,無論是白天或晚上,出外或者歸家,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心上之人,盼望他從遠方寄來“錦書”。下闋以花落水流比擬丈夫離開自己以後的寂寞寥落之感,說明彼此儷情深,兩地相思難以消除。我們可以見到,柳眉剛剛舒展,心中又見騰,詞語淺近,感情深摯,體現了漱玉詞的藝術風格。
集評:
離情慾淚。讀此始知高則誠,關漢卿諸人,又是效(《楊慎批點本草堂詩餘》卷三)。
此詞頗盡離別之情。語意飄逸,令人省目(《草堂詩餘評林》卷二)
易安佳句,如《一剪梅》起七字雲:“紅藕香殘玉秋”,精秀特絕,真不食人間煙火者(《白雨齋詞話》卷二)。
詞一開篇:“紅藕香殘玉秋”,荷花已然凋殘,盡是一片清秋冷落時節,這個“秋”字,正是作者觸發情懷的節點,是緣景生情的根本,也是文章情氣的'基礎。作者把“秋”這個抽象化的季節念,用具有感性色彩和具象特徵的“紅藕香殘”來表達。同時,秋涼的“香殘”景象和清颯氛圍最能激起人們的愁情幽緒,這在古典詩詞是極為常見的,這說明了其審美上的物件特徵和心理意緒上的對應同構關係。作者巧妙的避免了自然景象可能的對主體心理意緒的掩蔽,使讀者產生審美上的偏向,而是把客體的自然物象作為引發情緒的媒介。即不是意大境小,也不是境大意小,而是微衰的秋境和幽然的秋思之間的相互契合。
作者淡起微推,首先用淡筆勾勒季節特徵,其後輕推出抒情主體的形象。“輕解羅裳,獨上蘭舟”兩句足可玩味,“輕”,言其悄悄然;“獨”,曰其僅然一身。何以如此?詞至此可謂不著一字,然而其意脈潛隱其中,直到“雲中誰寄錦書來”,其潛隱之意脈方才顯豁,終顯其表層意象。作者望秋際雲天,原是企盼丈夫的“錦書來”,於是緊接“雁字回時”一句。“雁字”既是眼前實景,雁陣歸然,長空嘹唳;也是寄興之景,所謂鴻雁傳書,本就是具有民族本色的傳統意象,含有象徵意義。當這這種翹首引懷,待書於景的意識,最終成為顯性意識時,前兩句“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所內蘊的深意也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釋。其在一個幽靜的環境中孑然一身,靜靜地等待雁傳尺素,獨自咀嚼那離別的傷情,悄然的排遣那銘心的思念。在這“輕”與“獨”中不事張揚,無需為伴的去回味、咀嚼、體驗、領略。上闋煞尾處,忽見“月滿西樓”這一景象描述。這一收筆,絕極妙極。不但呼應了首句“紅藕香殘”的景象,且同時組成了一個空間上的立體環境體;紅藕、蘭舟、雁字、西樓。作者亦身在其中,獨處一角,可謂身入詞境。這時候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空間感下透現的時態感觀,時空的靈動躍然紙上,此時流轉在我們心間的是作者的情與意的深度交融,於是從最初的繪畫美上升到一個更高的美學層面,意境美。
本篇詞作,上闋隱然相思之意,下闋則直宣情愫。“花自飄零水自流”,乃借景抒懷,暗中又扣合流水落花的傷感與無奈。可以說字字緊扣“相思”這一詞中意脈。“一種相思,兩處閒愁”,作者述及與丈夫身處兩地,共處一種思緒之間,表明了作者與丈夫的心靈感應同為一律。可見此處是為雙向而動。這與前人所作大部為對月獨抒懷的感情脈思有著顯著區別。然而“此情無計可消除”,作者如何為之?結尾處“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兩句絕妙好詞,除讓人啞然稱絕之外,唯有嘆然。作者一路寫來,或寄情於景,或景中含情,意象時露時顯,於結尾處猛然一收,如群山之玉,塔頂明珠,給讀者以強烈的審美刺激,使之心靈為之震動,深思、遐想。長時間的體驗箇中三味。
作者以其獨特的方式感知著人類社會普遍存在的一種自然情感,並以她獨特的藝術技巧將之呈現,並在這一瞬間凝為審美的精華,使之作品產生永恆的藝術魅力。這就是所有傳世鉅作所共有的,在各個層面上以獨具個性化的表現手法傳達出人類的普遍意識情感,喚起不同時代、民族、國界的人們的善良的審美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