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春晚 李清照

武陵春·春晚 李清照

  引導語:李清照的《武陵春》是作者中年孀居後所作,非一般的閨情閨怨詞所能比,這首詞借暮春之景,寫出了詞人內心深處的苦悶和憂愁。下面是這首詞的知識內容,歡迎大家閱讀了解。

  武陵春·春晚

  朝代:宋代

  作者:李清照

  原文: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註釋

  ⑴此詞在《詩詞雜俎本·漱玉詞》、《類編草堂詩餘》、《匯選歷代名賢詞府全集》、《文體明辨》、《古今名媛匯詩》、《詞的》、《嘯餘集》、《古今女史》、《古今詞統》、《古今詩餘醉》、《歷城縣志》、《花鏡雋聲》、《見山亭古今詞選》、《詩餘神髓》、《古今圖書整合》、《同情詞集選》題作“春晚”,《彤管遺編》、《彤管摘奇》、《名媛璣雋》題作“暮春”,《詞學筌蹄》題作“春暮”,《詞彙》題作“春曉”,《詞鵠》調作“武陵春第二體”。趙萬里輯《漱玉詞》雲:“至正本《草堂詩餘》前集上如夢令後接引此闋,不注撰人。玩意境頗似李作,姑存之。”(案明成化本、荊聚本、陳鍾秀本、楊金本《草堂詩餘》前集捲上,此首俱無撰人,與至正本同),《古今斷腸詞選》卷二又誤以此首為馬洪所作。

  ⑵“塵香”,落花觸地,塵土也沾染上落花的香氣。“花已盡”,《詞譜》、清萬樹《詞律》作“春已盡”。

  ⑶“日晚”,《花草粹編》作“日落”,《詞譜》、《詞彙》、清萬樹《詞律》作“日曉”。

  ⑷“物是人非”,事物依舊在,人不似往昔了。三國曹丕《與朝歌令吳質書》:“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宋賀鑄《雨中花》:“人非物是,半晌鸞腸易斷,寶勒空回。”

  ⑸“淚先”,《彤管遺編》、《彤管摘奇》作“淚珠”,沈際飛《本草堂詩餘》注:“一作珠,誤”。《崇禎歷城縣志》作“欲淚先流”,誤刪“語”字。

  ⑹“聞說”,清葉申薌輯《天籟軒詞選》作“聞道”。“春尚好”,明程明善輯《嘯餘譜》作“春向好”。“雙溪”,水名,在浙江金華,是唐宋時有名的風光佳麗的遊覽勝地。有東港、南港兩水匯於金華城南,故曰“雙溪”。《浙江通志》卷十七《山川九》引《名勝志》:“雙溪,在(金華)城南,一曰東港,一曰南港。東港源出東陽縣大盆山,經義烏西行入縣境,又匯慈溪、白溪、玉泉溪、坦溪、赤松溪,經石碕巖下,與南港會。南港源出縉雲黃碧山,經永康、義烏入縣境,又合松溪、梅溪水,繞屏山西北行,與東港會與城下,故名。”

  ⑺“擬”,準備、打算。“也擬”,也想、也打算。宋姜夔《點絳唇》:“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辛棄疾《摸魚兒》:“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輕舟”,《匯選歷代名賢詞府》、清陸昶《歷朝名媛詩詞》作“扁舟”。

  ⑻“舴艋”,小舟也,見《玉篇》及《廣韻》。“舴艋舟”,小船,兩頭尖如蚱蜢。《藝文類聚》卷七一·南朝宋《元嘉起居注》:“餘姚令何玢之造作平床,乘船舴艋一艘,精麗過常。”唐張志和《漁夫》詞:“釣臺漁父褐為裘,兩兩三三舴艋舟”,又“霅溪灣裡釣魚翁,舴艋為家西復東。”宋《金奩集·黃鐘宮·漁夫詞(十五首)》:“舴艋為家無姓名,胡蘆中有甕頭青。”元吳鎮《漁夫》詞:“舴艋為舟力幾多。江頭雲雨半相和。”

  ⑼“載”,清萬樹《詞律》:“《詞統》、《詞彙》俱注‘載’字是襯,誤也。詞之前後結,多寡一字者頗多,何以見其為襯乎?查坦庵作,尾句亦云‘流不盡許多愁’可證。沈選有首句三句,後第三句平仄全反者,尾雲‘忽然又起新愁’者,“愁從酒畔生”者,奇絕!案:‘流不盡’句,見趙師俠《武陵春·信豐揖翠閣》詞。趙師俠,又名師使,有《坦庵長短句》。”“載不動”句,宋鄭文寶《楊柳詞》:“不管煙波與風雨,載將離恨過江南。”

  譯文

  風停了,塵土裡帶有花的香氣,花兒已凋落殆盡。日頭已經升的老高,我卻懶得來梳妝。景物依舊,人事已變,一切事情都已經完結。想要傾訴自己的感慨,還未開口,眼淚先流下來。

  聽說雙溪春景尚好,我也打算泛舟前去。只恐怕雙溪蚱蜢般的小船,載不動我許多的憂愁。

  鑑賞

  這首詞是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作者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當年她是五十三歲。那時,她已處於國破家亡之中,親愛的丈夫死了,珍藏的文物大半散失了,自己也流離異鄉,無依無靠,所以詞情極其悲苦。

  首句寫當前所見,本是風狂花盡,一片悽清,但卻避免了從正面描寫風之狂暴、花之狼藉,而只用“風住塵香”四字來表明這一場小小災難的後果,則狂風摧花,落紅滿地,均在其中,出筆極為蘊藉。而且在風沒有停息之時,花片紛飛,落紅如雨,雖極不堪,尚有殘花可見;風住之後,花已沾泥,人踐馬踏,化為塵土,所餘痕跡,但有塵香,則春光竟一掃而空,更無所有,就更為不堪了。所以,“風住塵香”四字,不但含蓄,而且由於含蓄,反而擴大了容量,使人從中體會到更為豐富的感情。次句寫由於所見如彼,故所為如此。日色已高,頭猶未梳,雖與《鳳凰臺上憶吹簫》中“起來慵自梳頭”語意全同,但那是生離之愁,這是死別之恨,深淺自別。

  三、四兩句,由含蓄而轉為縱筆直寫,點明一切悲苦,由來都是“物是人非”。而這種“物是人非”,又決不是偶然的、個別的、輕微的變化,而是一種極為廣泛的、劇烈的、帶有根本性的、重大的變化,無窮的事情、無盡的痛苦,都在其中,故以“事事休”概括。這,真是“一部十七史,從何說起”?所以正要想說,眼淚已經直流了。

  前兩句,含蓄;後兩句,真率。含蓄,是由於此情無處可訴;真率,則由於雖明知無處可訴,而仍然不得不訴。故似若相反,而實則相成。

  上片既極言眼前景色之不堪、心情之悽楚,所以下片便宕開,從遠處談起。這位女詞人是最喜愛遊山玩水的。據周輝《清波雜誌》所載,她在南京的時候,“每值天大雪,即頂笠、披蓑,循城遠覽以尋詩”。冬天都如此,春天就可想而知了。她既然有遊覽的愛好,又有需要借遊覽以排遣的悽楚心情,而雙溪則是金華的風景區,因此自然而然有泛舟雙溪的想法,這也就是《念奴嬌》中所說的“多少遊春意”。但事實上,她的痛苦是太大了,哀愁是太深了,豈是泛舟一遊所能消釋?所以在未遊之前,就又已經預料到愁重舟輕,不能承載了。設想既極新穎,而又真切。下片共四句,前兩句開,一轉;後兩句合,又一轉;而以“聞說”、“也擬”、“只恐”六個虛字轉折傳神。雙溪春好,只不過是“聞說”;泛舟出遊,也只不過是“也擬”,下面又忽出“只恐”,抹殺了上面的“也擬”。聽說了,也動念了,結果呢,還是一個人坐在家裡發愁罷了。

  王士稹《花草蒙拾》雲:“‘載不動許多愁’與‘載取暮愁歸去’、‘只載一船離恨向兩州’,正可互觀。‘雙槳別離船,駕起一天煩惱’,不免徑露矣。”這一評論告訴我們,文思新穎,也要有個限度。正確的東西,跨越一步,就變成錯誤的了;美的東西,跨越一步,就變成醜的了。象“雙槳”兩句,又是“別離船”,又是“一天煩惱”,惟恐說得不清楚,矯揉造作,很不自然,因此反而難於被人接受。所以《文心雕龍?定勢篇》說:“密會者以意新得巧,苟異者以失體成怪。”“巧”之與“怪”,相差也不過是一步而已。

  李後主《虞美人》雲:“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只是以愁之多比水之多而已。秦觀《江城子》雲:“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則愁已經物質化,變為可以放在江中,隨水流盡的`東西了。李清照等又進一步把它搬上了船,於是愁竟有了重量,不但可隨水而流,並且可以用船來載。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中的《仙呂?點絳唇纏令?尾》雲:“休問離愁輕重,向個馬兒上馱也馱不動。”則把愁從船上卸下,馱在馬背上。王實甫《西廂記》雜劇《正宮?端正好?收尾》雲:“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又把愁從馬背上卸下,裝在車子上。從這些小例子也可以看出文藝必須有所繼承,同時必須有所發展的基本道理來。

  這首詞的整個佈局也有值得注意之處。歐陽修《採桑子》雲:“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濛濛,垂柳欄干盡日風。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周邦彥《望江南》雲:“遊妓散,獨自繞回堤。芳草懷煙迷水曲,密雲銜雨暗城西,九陌未沾泥。桃李下,春晚未成蹊。牆外見花尋路轉,柳陰行馬過鶯啼,無處不悽悽。”作法相同,可以類比。譚獻《復堂詞話》批歐詞首句說:“掃處即生。”這就是這三首詞在佈局上的共有特點。掃即掃除之掃,生即發生之生。從這三首的第一句看,都是在說以前一階段情景的結束,歐、李兩詞是說春光已盡,周詞是說佳人已散。在未盡、未散之時,芳菲滿眼,花豔掠目,當然有許多動人的情景可寫,可是在已盡、已散之後,還有什麼可寫的呢?這樣開頭,豈不是把可以寫的東西都掃除了嗎?及至讀下去,才知道下面又發生了另外一番情景。歐詞則寫暮春時節的閒淡愁懷,周詞則寫獨步回堤直至歸去的淒涼意緒,李詞則寫由風住塵香而觸發的物是人非的深沉痛苦。而這些,才是作家所要表現的,也是最動人的部分,所以叫做“掃處即生”。這好比我們去看一個多幕劇,到得晚了一點,走進劇場時,一幕很熱鬧的戲剛剛看了一點,就拉幕了,卻不知道下面一幕內容如何,等到再看下去,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趕上了全劇中最精采的高潮部分。任何作品所能反映的社會人生都只能是某些側面。抒情詩因為受著篇幅的限制,尤其如此。這種寫法,能夠把省略了的部分當作背景,以反襯正文,從而出人意外地加強了正文的感染力量,所以是可取的。

  創作背景

  這首詞是公元1135年(宋高宗紹興五年)李清照避難浙江金華時所作。黃盛璋《李清照事蹟考辨》:“詞意寫的是暮春三月景象,當做於紹興五年三月。”又《趙明誠李清照夫婦年譜》:“紹興五年乙卯,金人犯滁州,圍亳州。壬午,偽齊犯安豐,韓世忠遊擊金人於大儀鎮,敗之。乙丑,金人困承州,又圍濠州,高宗如平江。”李清照《打馬圖》序雲:“今年十月朔,聞淮上警報,浙江之人,自東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謀入城市,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繹,莫不失所。易安居士自臨安泝江,涉嚴灘之險,抵金華,卜居陳氏邸。”其時金兵進犯,丈夫既已病故,家藏的金石文物也散失殆盡,作者孑然一身,在連天烽火中飄泊流寓,歷盡世路崎嶇和人生坎坷,處境悽慘,內心極其悲痛。

  賞析

  歷來寫愁之作頗多:或直抒胸臆,“駕言出遊,以寫我憂”(《詩·邶風·泉水》);或巧用比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煜《虞美人》);或融愁於景,“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晏殊《蝶戀花》);……這些都饒有趣味,各具特色。李清照的《武林春》,同樣寫愁,卻能自鑄新辭,以其委婉纖曲的藝術手法,巧妙地表達了深沉複雜的內心感情,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從而成為後人盛傳的抒愁佳篇。

  此詞作於南宋高宗紹興五年(1135)。當時北國淪陷,丈夫亡故,詞人隻身流寓浙江金華。這首詞表達的就是這種國破家亡的滿腔憂愁。詞雖僅在末尾出現一個“愁”字,而“愁”實在是貫穿全篇的主題線索。整首詞寫得極其含蓄委婉,又起伏變化,於“短幅中藏無數曲折”(黃了翁《蓼園詞話》),充分體現了婉約詞派的特色,耐人品味。

  首句“風住塵香花已盡”,意不過風吹落花而已,然仔細想來,“風住”,則在此之前曾是風狂雨驟之時,詞人定被風雨鎖在室內,其憂悶愁苦之情已可想而知(同時為下文“也擬泛輕舟”作伏筆)。“塵香”,則天已轉晴,落花成泥,透露出對美好景物遭受摧殘的惋惜之情。“花已盡”既補說“塵香”的原因,又將“愁”意推向更深一屋,大有“落花流水春去也”之意。一句三折,頓挫有致。“日晚倦梳頭”,日高方起,又無心情梳髮。這看似違背常理的細節描寫,正好寫出了作者在國痛家恨的環境壓力下那種不待明言,難以排遣的悽慘內心。環顧四周,丈夫遺物猶在,睹物思人,念及北國故鄉;而“物是人非”,景非昔同,不禁悲從中來;感到萬事皆休,無窮落寞,故用“事事休”三字來概括。這一切真不知從何說起,正想要說,眼淚早已撲籟而下,“欲語淚先流”一句,已抑不住悲情噴湧而來,可謂“腸一日而九回”,悽婉動人。詞至此收縮上片,一腔愁苦高潮暫告段落。

  “聞說雙溪春尚好”,語氣陡然而轉,詞人剛剛還在流淚,現在卻“也擬泛輕舟”了,似乎是微露一霎喜悅,心波疊起。然“聞說”,只從傍人處聽說而已,可見自己整日獨處,無以為歡;照應了上片“風住”“日晚”兩句。“尚”、“也擬”,說明詞人萌動了遊春解愁的念想。但人未成行,心緒又轉:“只恐”雙溪舟小,載不動那麼多愁苦。那麼只有閉門負憂,獨自銷魂了。上文“欲語淚先流”一句至此便點出緣由。總起來看,整段下片,大意是說小小春遊,不足以慰藉詞人天大之愁。然作者卻善於透過“聞說”“也擬”“只恐”三組虛詞,吞吐盤旋,翻騰挪轉,“一轉一深,一深一妙”(劉熙載《藝概》),把自己在特殊環境下頃刻間的微妙複雜的心理變化表現得淋漓盡致,情意婉絕,迴腸蕩氣。

  最後兩句是廣為傳誦的名句。“愁”本是心中之事,抽象之物,只可意會,難以捉摸。如今作者卻意想天開地將它裝上小船,給人一種具體可觸的立體感;而且還怕愁太重,小船載不動,則愁又顯得有重量了;再聯絡前句的“輕”字,似乎還可看到這小船在重愁堆擠下被慢慢壓向水面之狀,從而獲得了一種動態感。其化虛為實,語意新奇,想象驚人,實在是描摹愁思的絕妙好辭。李清照是極擅長寫愁的。除本詞將愁寫成有形體、重量、動態外,她還在其它詞裡將愁寫得有長度:“如今更添一段新愁”(《鳳凰臺上憶吹簫》);有濃度:“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滿庭芳》)等等。這些都形象傳神,韻味幽深。

  《武陵春》一詞,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兵荒馬亂中人們共有的離恨別緒。李清照將時代的悲哀用巧妙的手法融進了自己有限的藝術境界裡,從而使本詞具有了典型性。因此這首詞不僅獲得了藝術審美價值,而且也贏得了社會審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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