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愁予的詩歌

鄭愁予的詩歌

  鄭愁予,原名鄭文韜,祖籍河北寧河,1933年生於山東濟南,當代詩人。臺灣中興大學畢業,中國海洋大學駐校作家。以下是文學網小編分享的鄭愁予的詩歌,歡迎大家閱讀!

  隕石

  小小的隕石是來自天上,羅列在故鄉的河邊

  象植物的根子一樣,使綠色的葉與白色的花

  使這些欣榮的童話茂長,讓孩子們來採摘

  這些稀有的宇宙客人們

  在河邊拘謹地坐著,冷冷地談著往事

  輕輕地潮汐拍擊,拍擊

  當薄霧垂幔,低靄鋪錦

  偎依水草的隕石們乃有了短短的睡眠

  自然,我常走過,而且常常停留

  那藍色天原盡頭,一間小小的茅屋

  記得那母親喚我的窗外

  那太空的黑與冷以及回聲的清晰與遼闊

  1953

  小小的島

  你住的小小的島我正思念

  那兒屬於熱帶,屬於青青的國度

  淺沙上,老是棲息著五色的魚群

  小鳥跳響在枝上,如琴鍵的起落

  那兒的山崖都愛凝望,批垂著長藤如發

  那兒的草地都善等待,鋪綴著野花如果盤

  那兒浴你的陽光是藍的,海風是綠的

  則你的健康是鬱郁的,愛情是徐徐的

  雲的幽默與隱隱的雷笑

  林叢的舞樂與泠泠的流歌

  你住的那小小的島我難描繪

  難繪那兒的午寐有輕輕的地震

  如果,我去了,將帶著我的笛杖

  那時我是牧童而你是小羊

  要不,我去了,我便化做螢火蟲

  以我的一生為你點盞燈

  1953

  如霧起時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

  你問我航海的事兒,我仰天笑了......

  如霧起時,

  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發叢找航路;

  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光。

  赤道是一痕潤紅的線,你笑時不見。

  子午線是一串暗藍的珍珠,

  當你思念時即為時間的分隔而滴落。

  我從海上來,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

  迎人的編貝,嗔人的晚雲,

  和使我不敢輕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區。

  1954

  鄉音

  我凝望流星,想念他乃宇宙的吉卜賽,

  在一個冰冷的圍場,我們是同槽栓過馬的。

  我在溫暖的地球已有了名姓,

  而我失去了舊日的旅伴,我很孤獨。

  我想告訴他,昔日小棧房炕上的銅火盆,

  我們並手烤過也對酒歌過的——

  它就是地球的太陽,一切的熱源;

  而為什麼挨近時冷,遠離時反暖,我也深深納悶著。

  1954

  賦別

  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念此際你已回到濱河的家居,

  想你在梳理長髮或整理溼了的外衣,

  而我風雨的歸程還正長;

  山退得很遠,平蕪拓得更大,

  哎,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形了......

  你說,你真傻,多象那放風箏的孩子

  本不該縛它又放它

  風箏去了,留一線斷了的錯誤:

  書太厚了,本不該掀開扉頁的;

  沙灘太長,本不該走出腳印的;

  雲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開始了,而海洋在何處?

  “獨木橋”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如今又已是廣闊的草原了,

  我已失去扶持你專寵的權利;

  紅與白揉藍於晚天,錯得多美麗,

  而我不錯入金果的園林,

  卻誤入維特的墓地......

  這次我離開你,便不在想見你了,

  念此際你已靜靜入睡。

  留我們未完的一切,留給這世界,

  這世界,我仍體切地踏著,

  而已是你底夢境了......

  厝骨塔

  幽靈們靜坐於無疊席的冥塔的小室內

  當春風搖響鐵馬時

  幽靈們默扶著小拱窗瀏覽野寺的風光

  我和我的戰伴也在著,擠在眾多的安息者之間

  也瀏覽著,而且回想最後一役的時節

  窗下是熟悉的掃葉老僧走過去

  依舊是這三個樵夫也走過去了

  啊,我的成了年的兒子竟是今日的遊客呢

  他穿著染了色的我的舊軍衣,他指點著

  與學科學的女友爭論一撮骨灰在夜間能燃燒多久

  1957

  清明

  我醉著,靜的夜,流於我體內

  容我掩耳之際,那奧秘在我體內迴響

  有花香,沁出我的肌膚

  這是至美的一剎,我接受膜拜

  接受千家飛幡的祭典

  星辰成串地下垂,激起唇間的溢酒

  霧凝著,冷若祈禱的眸子

  許多許多眸子,在我的發上流瞬

  我要回歸,梳理滿身滿身的植物

  我已迴歸,我本是仰臥的青山一列

  1959

  右邊的人

  月光流著,已秋了,已秋了很久很久了

  乳的河上,正凝為長又長的寒街

  冥然間,兒時雙連船的紙藝挽臂漂來

  莫是要接我們回去!去到最初的`居地

  你知道,你一向是伴我的人

  遲遲的步履,緩慢又確實的到達:

  啊,我們已快到達了,那最初的居地

  我們,老年的夫妻,以著白髮垂長的速度

  月光流著,已秋了,已是成熟季了

  你屢種於我肩上的每日的棲息,已結實為長眠

  當雙連的紙藝復平,你便在我的右邊隱逝了

  我或在你的左邊隱逝,那時

  落蓬正是一片黑暗,將向下,更下

  將我們輕輕的覆蓋

  1961

  浪子麻沁

  雪溶後 花香流過司介欄溪的森林

  沿著長長的峽谷 成團的白雲壅著

  獵人結伴攀向司馬達克去

  採菇者領著赤足的婦女

  在高寒的賽蘭酒 起一叢篝火

  修好所有的籬 結新的筏

  起得早早的小姑娘 在水邊洗日頭

  少年的泰耶魯唱出冬藏的歌

  而卻不見了 那著人議論的

  那浪子麻沁

  他去年當兵 今年自城市來

  眼中便閃著落漠的神色

  孤獨 不上教堂 常在森林中徜徉

  當果樹剪枝的時候

  他在露草中睡覺

  偶爾 在部落中賒酒 向族人寒暄

  向姑娘們瞅兩眼

  三月的司介欄溪,已有涉渡的人

  雪溶後柔軟的泥土 召來第一批遠方的登山客

  浪子麻沁 該做響導了

  該去磨亮他尺長的番刀了

  該去挽盤他薴麻的繩索了

  該聽見麻沁踏在石板上的

  勻稱的腳步聲了

  而獵人自多霧的司馬達克歸來

  採菇者已乘微雨打好了槽

  少年和姑娘們一齊搖著頭

  哪兒有麻沁 那浪子麻沁

  “哪兒去了那浪子麻沁?”

  面對著文明的登山人

  全個部落都搖起頭顱

  全個部落都搖起頭顱

  無人拾得攀登雪峰的獨徑

  除非浪子麻沁

  除非浪子麻沁

  無人能瞭解神的性情

  亦無人能瞭解麻沁他自己

  有的說 他又回城市當兵去了

  有的說 雪溶以前他就獨登了雪峰

  是否 春來流過森林的溪水日日夜夜

  溶雪也溶了他

  他那 他那著人議論的靈魂

  《雪山輯》之二

  1962年於環山部落

  邊界酒店

  秋天的疆土,分界在同一個夕陽下

  接壤處,默立些黃菊花

  而他打遠道來,清醒著喝酒

  窗外是異國

  多想跨出去,一步即成鄉愁

  那美麗的鄉愁,伸手可觸及

  或者,就飲醉了也好

  (他是熱心的納稅人)

  或者,將歌聲吐出

  便不只是立著象那雛菊

  只憑邊界立著

  1965

  燕雲集

  之一

  沙埋的太古 就在城外

  當破天的荒風將旱沙揚起

  原始的混沌就迎門立著

  而翻飛的小螺貝

  在北京人的足下舒展萬年的困

  竟把海憶成了如一閃花的開謝

  (作者自注)北京郊區傳為古代海灣,田野間猶見貝殼。

  之五

  畫眉唱遍酒樓

  歷史在單絃上跳

  采聲多的地方便擠滿了欄外人

  而菸袋招牌已老在斜街上

  那些年 宮闈的景緻是眉筆畫的

  畫眉喲 唱遍了酒樓

  (作者自注)那拉氏時代

  之六

  丹楓自醉 雛菊自睡

  秋色一庭如蘭舟靜泊著

  誰要沿著環廊款步來去

  誰便有了明月的鬧意——

  一片又一片地把雲推過江心

  (作者自注)四合房宅第

  之七

  高牆的衚衕 深鎖著七家的後庭

  誰是掃落葉的閒人

  而七家都有著:重重的院落

  是風 把雲絮牽過藏書的樓角

  每個黃昏 它走出無人的長蒼

  (作者自注)夏令,黃昏後即無風。

  兼程

  對我說 微溫的夕陽 如

  懷孕的妻的吻 在去年

  我們窮過 在許多友人家借了宿

  可是 總得有個巢才行

  在明春雪溶後 香椿芽兒那麼地

  會短暫地被喜愛

  而今年 我們沿著鐵道走

  靠許多電杆木休息

  (真象背標子)

  擠揚旗柱熬更

  (多想吃那複葉)

  而先 病蟲害了的我們

  在兩個城市之間

  夕陽又照著了 可是 妻

  妻

  被黃昏的列車碾死了......咳

  就讓那嬰兒 象流星那麼

  胎殞吧 別惦著姓氏 與乎存嗣

  反正 大荒年以後 還要談戰爭

  我不如仍去當傭兵

  (我不如仍去當傭兵)

  我曾夫過 父過 也幾乎走到過

  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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