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與唐代小說的聯絡
韓愈與唐代小說的聯絡
韓愈《昌黎先生文集》(《四部叢刊》影元本)卷十四有《答張籍書》《重答張籍書》二通。(籍,《舊唐書》卷一百六十有傳,《新唐書》卷一百七十六附《韓愈傳》)來書二通,亦載同卷。籍第一書有云:“比見執事多尚駁雜無實之說,使人陳之於前以為歡。此有以累於令德。”愈答其咎責曰:“吾子又譏吾與人為無實駁雜之說。此吾所以為戲耳。比之酒色,不有間乎?”籍第二書雲:“君子發言舉足,不遠於理。未嘗以駁雜無實之說為戲也。執事每見其說,亦拊抃呼笑。是撓氣害性,不得其正矣。苟正之不得,曷所不至焉。”愈更答曰:“駁雜之譏,前書盡之,吾子其復之。昔者夫子猶有所戲。(見《論語·陽貨篇》)《詩》不云乎:‘善戲謔兮,不為虐兮。’(《詩經·衛風·淇奧篇》)《記》曰:‘張而不弛,文武不能也。’(《禮記·雜記篇》下)惡害於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考趙彥衛《雲麓漫鈔》(《涉聞梓舊》本)卷八雲:“唐之舉人先籍當世顯人,以姓名達於主司,然後以所業投獻,逾數日又投,謂之‘溫卷’,如《幽怪錄》(參《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四十四,小說家類,存目二)、《傳奇》(《新唐書》卷五十九載裴翎《傳奇》三卷)皆是也。蓋此等文備眾體,可以見史才、詩筆、議論。”案:籍書所云“駁雜”之義,殊不明清,未審其所指系屬於一、文體,二、作意,抑三、本事之性質。若所指為第一點,則如趙彥衛所說,唐代小說,一篇之中,雜有詩歌、散文諸體,可稱”駁雜”無疑。若所指為第二點,則唐代小說家之思想理論實深受佛道兩教之影響,自文士如韓愈之觀點言之,此類體制亦得蒙“駁雜”之名。若就第三點言,則唐代小說之所取材,實包含大量神鬼故事與夫人世所罕之異聞。此固應得“駁雜”及“無實”之諡也。
總之,設韓愈所好“駁雜無實之說”非如《幽怪錄》《傳奇》之類,此外亦更無可指實。雖籍致愈書時,愈尚未撰《毛穎傳》(參《五百家注音辯昌黎先生文集》卷十四《答張籍書》樊氏注。《毛穎傳》見《昌黎先生文集》卷三十六),而由書中陳述,因知愈於小說,先有深嗜。後來《毛穎傳》之撰作,實基於早日之偏好。此蓋以“古文”為小說之一種嘗試,茲體則彼所習用以表揚巨人長德之休烈者也。李肇《國史補》(《津逮秘書》本)卷下《韓沈良史才》條雲:“沈既濟撰《枕中記》(既濟,《舊唐書》卷一百四十九及《新唐書》卷一百三十二有傳。《枕中記》見《文苑英華》卷八百三十三及《太平廣記》卷八十二),《莊子》寓言之類。韓愈撰《毛穎傳》,其文尤高,不下史遷。二篇真良史才也。”
柳宗元《讀韓愈所著〈毛穎傳〉後題》(《增廣註釋音辯唐柳先生集》卷二十一,《四部叢刊》影元本)雲:“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聖人之所棄者。《詩》曰:‘善戲謔兮,不為虐兮。’《太史公書》有《滑稽列傳》(《史記》卷一百二十六)。皆取乎有益於世者也。”趙彥衛所謂“可見史才議論”,與李肇及柳宗元皆以《毛穎傳》與《史記》並論,殊有會通之處也。
裴度《與李翱書》(度,《舊唐書》卷一百七十及《新唐書》卷一百七十三有傳。翱,《舊唐書》卷一百六十及《新唐書》卷一百七十七有傳。《書》見明本《文苑英華》卷六百八十及《四部叢刊》影嘉靖本《唐文粹》卷八十四)雲:“昌黎韓愈,僕識之舊矣。中心愛之,不覺驚賞。然其人信美才也。近或聞諸儕類雲,恃其絕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為戲,可矣乎?可矣乎?今之不及之者,當大為防焉爾。”《舊唐書》(岑本)卷一百六十《韓愈傳》雲:“時有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此句諸本皆同,據《舊唐書》卷一百三十七,《新唐書》卷二百三,及《昌黎先生文集》卷十二《諱辨》。“晉”下當補“肅”字。)不應進士,而愈為賀作《諱辨》,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
從《國史補》卷下《敘時文所尚》條雲:“元和以後,文筆則學奇詭於韓愈。……大抵……元和之風尚怪也。”裴度所謂“以文為戲”,與夫《舊唐書》之所指陳,皆學人基於傳統雅正之文體,以評論韓愈者。在當時社會中,此非正統而甚流行之文體──小說始終存在之事實,彼輩固忽視之也。《諱辨》問題,非本文範圍,姑不置論。《羅池廟碑》(《昌黎先生文集》卷三十一)則顯涵深義。其中多有神怪之談,此固可能緣於作者早歲好奇,遂於南人不經之依託,有所偏愛。若取“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言(《論語·述而》篇),文士所奉為科律者,以繩之,則於李肇“尚怪”之評,自以為然矣。顧就文學技巧觀點論之,則《羅池廟碑》與《毛穎傳》實韓集中最佳作品。不得以其鄰於小說家之無實,而肆譏彈也。
貞元(785-805)、元和(806-820)為“古文”之黃金時代,亦為“小說”之黃金時代,韓集中頗多類似之作。《石鼎聯句詩並序》(《昌黎先生文集》卷二十一)及《毛穎傳》皆其最佳例證。前者尤可雲文備眾體,蓋同時史才、詩筆、議論俱見也。要之,韓愈實與唐代小說之傳播具有密切關係。今之治中國文學史者,安可不於此留意乎?
拓展閱讀:韓愈:文起八代之衰
對於中國文化來說,人家恭維韓愈是文起八代之衰。你們都曉得嗎?
讀歷史要懂,現在給你們上歷史課。怎麼叫文起八代之衰?
八代是指南北朝時期,南北朝的文章都是四六體的駢體文,對峙美極了,但是文風流於虛華,因此韓愈是提倡古文的。
韓愈有個侄孫,就是八仙裡頭的韓湘子,這個侄孫跟他思想兩樣,韓愈講儒家的孔孟之道,韓湘子是學道的。
韓湘子父親早亡,從小跟著韓愈長大,因為想修道就跑出去出家了,學道學了好幾年。韓愈的文章你們讀過沒有?
他有一篇《祭十二郎文》,就是悼念他的侄子也就是韓湘子的父親十二郎的,他寫了這篇祭文很痛苦的,他說,我現在老啦,“發蒼蒼,視茫茫”,頭髮白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其實那時他不過四十歲。
韓愈名氣很大,官也不小,有一年過生日要做壽。韓愈的侄孫韓湘子出家當道士去了,韓愈又懷念又生氣。正好做壽這一天,韓湘子回來了,韓愈一看,那天是大喜的日子也不好罵他,來給自己拜壽總不錯吧!
韓愈看他一副道士的樣子,邋里邋遢的回來,又喜又怒,就問他:“你不讀書,不考功名,在外面去學這個幹什麼?當道士,能有些什麼本事啊?”韓湘子說:“今天是您的生日,大喜的日子,我給您變個花樣,讓您高興高興好不好?我在外面學來的。”
韓愈說:“那好吧!”韓湘子手裡比一比畫一畫,一口氣一吹,一盆很好的牡丹花就擺在前面了,那個季節是不可能有牡丹花的。韓愈一看,奇怪了!然後仔細看看牡丹花,韓湘子在花上面寫了兩句詩,寫的什麼呢?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韓愈一看韓湘子變出來的兩句詩很好,可是好像跟自己沒有什麼相關嘛,不過好句子他記得了。
祝壽那一天韓湘子露了這麼一下就又走掉了。後來韓愈為了反對唐憲宗把佛骨請回宮廷裡頭的事,就上了一個奏摺,古文裡頭有韓愈《諫迎佛骨》的.表文。
皇帝看了一生氣,胡鬧!敢反對我的意見,就把他貶了,下放到潮州做地方官去了。
大家說韓愈反對佛教,其實他不是反對佛教,他上書是反對當時唐憲宗迎請佛骨舍利,現在就在西安法門寺那裡,當時唐憲宗把佛骨從法門寺請回皇宮裡頭供養,佛骨就是舍利,舍利不是舍利子哦,小小的叫舍利子,舍利就是佛的遺骨。
所以韓愈借這個機會上報告反對皇帝的做法,信佛可以,請舍利回宮廷來供養花了那麼多經費,國家的財政花了多少,都是老百姓的血汗;而且他看到皇帝信佛出家的太多了,一出家了以後社會的生產力量就不夠了,國家就會出現問題。
所以學佛可以,但是為什麼耗費那麼多啊!他是反對這個,他老兄文章寫得好,道理講不清,所以皇帝一看他的奏章,生氣了,把他貶到廣東潮洲。
這一下韓愈慘了,他那麼大的名氣,被下放了。韓愈又很窮,是個清官,帶著一個家人騎一匹瘦馬,又是冬天下著大雪,天很冷,由長安到廣東的潮州,那個時候沒有飛機、沒有火車、也沒有公路,很可憐。
剛好到了陝西秦嶺藍關這個地方,大雪封路無法前行,心情非常淒涼,他一下想起來了三年以前自己做壽時,韓湘子寫的兩句詩“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現在就到了這個境界,正好都應驗了。
原來韓湘子是在告訴他,不要認為功名富貴了不起啊,你的災難要來啦!韓愈這樣想到韓湘子,就哭了,我這個侄孫大概得道了,早就警告我,因此韓愈就把這兩句補寫成一首詩: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為聖明除弊政,
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邊。
九重天是指皇帝前面,潮陽就是潮州,路八千就是下放的路途那麼遠。
韓愈說,我老了,準備忠心報國,皇帝要殺我都可以,我該講的話一定要講,這副老骨頭交給國家了,沒有什麼了不起。
又把韓湘子的那兩句湊了來,這個時候果然是“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他寫到這裡的時候一邊流著淚,好像看到韓湘子就站在他前面。
韓愈就叫他,韓湘子又隱去了不給他看見,彷彿說,您那麼念我,不要難過了,這個神仙就來了一下,等韓愈真要找他,他又不給他看見。下面兩句怎麼說呢?
知汝遠來應有意,你很遠而來,你的意思我懂了,你為什麼不現身給我看一下呢?
好收吾骨瘴江邊,我也許會死在廣東,你真的成道了,原先就來警告我,現在你跟我見一面又走了,不讓我看到你,你是告訴我放心,萬一我死在廣東,將來用棺木給我送回來。
其實韓湘子故意現身給他看一下,他沒有懂,那是叫他放心,下放幾年會回朝的,後來韓愈果然回朝了。這是韓愈與韓湘子的故事。
這一段正史上沒有的。韓愈影響那個時代整個文化的改變,他反對那些寫得好但老百姓看不懂的文章啊!
因此他提倡古文、提倡簡化,改變浮華不實的文風,他提倡的古文就是當時的白話,我們看翻譯的佛經,現在看是古文,都是當時的白話,所以叫文起八代之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