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蝶戀花·春景》的認知詩學分析
蘇軾《蝶戀花·春景》的認知詩學分析
《蝶戀花·春景》是北宋大文豪蘇軾的一篇詞作。這是一篇傷春之作。下面我們為大家帶來蘇軾《蝶戀花·春景》的認知詩學分析,僅供參考,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蘇軾《蝶戀花·春景》的認知詩學分析
摘要:《蝶戀花・春景》是北宋豪放派詞人蘇軾鮮有的一首兼有清曠與婉約之風的作品,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本文運用認知詩學的圖形―背景理論,對《蝶戀花・春景》的創作過程及解讀過程進行分析,結果發現這首詞的圖形和背景是一個不斷形成和變化的動態過程,具體表現為圖形由具體到抽象、由遠及近的變化過程。圖形背景的交替凸顯,揭示了人生雖有坎坷與磨難,仍應保持樂觀向上和曠達心態這一鮮明的主題。
關鍵詞:認知詩學 圖形背景 主題
一、引言
蘇軾的《蝶戀花・春景》上片寫暮春自然之景,下片寫自然背景中的人事,自然春意與人事春情相結合,優美地表現出在流走躍動的春之氣息中,惜春少年微妙的戀情之萌動及轉瞬便迷失的惆悵。這首詞兼有清曠與婉約之風,具有很高的文學研究價值。
圖形―背景理論是認知詩學的重要理論之一,“圖形”是指認知或感知中較突出的部分,即注意的焦點;“背景”相對於圖形來說,是圖形的環境,是為突出圖形而襯托的部分,是認知或感知中的參照點。當我們觀看周圍環境中的某個物體時,通常會把這個物體作為知覺場上凸顯的圖形,把環境作為背景。例如,“一隻雄鷹飛過天空”,雄鷹是圖形,天空是背景,反之則不成立。圖形背景的選擇和分離不是任意的,而要遵循一定的原則,即遵循“普雷格朗茨原則”。根據這一原則,圖形一般指具有完型特徵的、小的、易動的或運動的物體,即更容易被感知的物體,而背景則通常不具有完形特徵且體積較大、邊界區分不明顯、細節模糊的物體,即不易被感知的物體。總之,圖形相對於背景顯得更加突出和引人注目。心理學研究還表明圖形更容易被鑑別和記住,更容易被與釋義、感覺和審美等認知活動掛鉤。{1}
二、《蝶戀花・春景》中圖形背景的選擇及其對主題的昇華
(一)《蝶戀花・春景》中的情與景 詩有三境,一曰物境,二曰情境,三曰意境。詞中同樣也少不了情與景。古人吟詩頌詞,寫景以抒情,講究情景交融,寓情於景,以達到抒情以言志的目的。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蘇軾的這首詞,在上片寫了“春末”“夏初”兩種景,抒發了“惜春”“喜夏”兩種情。春末夏初之景一併寫之,惜春喜夏之情兼而抒之。下片敘事,由事生情,由情及理。仔細閱讀不難看出,這首詞的用意是借景抒情,並有效地使用圖形、背景這一主線,展現詞中人的感情變化。
(二)《蝶戀花・春景》中的圖形背景互換 在文學作品中,與圖形、背景形成鮮明對應關係的就是前景化(foregrounding)。前景化透過凸顯或加強文字的某些方面,達到澄清文字線索,理清文字脈絡的作用。{2}“蝶戀花”是中國詞牌的名稱,分上下兩闋,共六十個字,一般用來填寫多愁善感和纏綿悱惻的內容。“蝶戀花”雖涉及部分山水,但主要還是寄情於物的表現。相對於“蝶戀花”文字型別,“蝶戀花・春景”這五個字是“超前景圖形”,而整首詞則是背景。蘇軾寫暮春初夏之景,結合詞人自己的官場經歷(作為宏觀背景),凸顯作者此時此刻的心情。
1.惜春喜夏之情兼而抒之 圖形與背景的區別,與語言中“時間事件”結構之間的對應關係,可以抽象出一個基本的認知原則,即以較長的、在時間上可包容的事件作為背景;以較短的、在時間上被包容的事件作為圖形。{3}
這首詞的開篇便點出“花褪”“殘紅”和“青杏小”這三個意象,詞人為讀者描繪出一幅“春天將盡,百花凋零,杏樹上已經長出了青澀的果實”的畫卷,既寫衰亡,也寫新生,因“青杏”體積小,發生在“花褪殘紅”之後,時間較短,凸顯成圖形。而殘紅褪盡的暮春則轉為背景,在這百花衰敗的淒涼時節中,看到了一點新綠,新生的喜悅油然而生。蘇軾在開篇以“青杏小”這一圖形,反映傷春之情(背景),透過圖形創設意象,從而定下了上片詞的感情基調,即詞人雖然仕途經歷坎坷(正如這殘紅褪盡的暮春時節),但並不因此而情緒低落,反而產生一種新生的喜悅、一種超脫曠達的心境。
“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一個“飛”字,賦予了燕子以動感,使詞人緊接著把視線轉向更加廣闊的空間,燕子翩翩飛舞,綠水把人家環抱,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4}因燕子的動感吸引了讀者的.關注,又因其體積較小,凸顯為圖形,在藍色的天空這一大背景下,自由翱翔,傳達出一種自由超脫之感。一個“繞”字寫出了綠水的流動感,清澈的河流環繞著村落中的人家,雖然綠水是動態的,但“人家”卻因綠水環繞,而吸引人的注意力,成為焦點,被視為圖形。雖有前句顯現出的點滴傷春之情,但燕子飛翔時的歡快與自得、綠水環繞人家的寧靜與平和,優美的意境、活潑的鄉村氣息,卻將詞人此時此刻的祥和與超脫之感表達得淋漓盡致。
“枝上柳綿吹又少”,其中的兩個意象“枝上”和“柳綿”,因一個動詞“吹”,將原來一幅靜態的畫卷賦予了動感,而那越來越少的“柳綿”在柳枝這一背景下,吸引人的注意力,凸顯為圖形。隨著春意淡去,柳枝上的柳綿越來越少,一個“又”字,說明此景已不是第一次,不免引起人的傷感,而飄飛的柳絮又能撩撥人的憂愁,傷春之感,惜春之情,見於言外。然而下句,在“天涯”這一廣闊的空間內,“芳草”何處不在,又聯想到前幾句所描寫的燕子飛舞、綠水環抱著村上人家,春意盎然,讓人一掃起句的悲涼。蘇軾又聯想到自己的仕途,雖然坎坷,但誰能說不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時。蘇軾的獨到之處在於用別人常用的意象和流利的音律把傷春與曠達兩種對立的心境化而為一。
上片詞中,詞人透過“燕子”等圖形與“綠水”等背景的互換,由遠處百花凋零到近處綠水環繞人家的場景變化,勾勒出一幅有春末美質凋殘、人情哀傷,亦有初夏陳跡消退、新景復生的美麗畫卷,從而逗起人心緒朗暢、神情愉晚,帶給人美的感受和美的享受。
2.心傷與無奈之情 下片詞中首句“牆裡鞦韆牆外道”(圍牆裡面,指的就是綠水環繞的那個“人家”{5}),因一牆之隔,將空間分成兩部分,形成兩個對立的場景。牆裡面的空間成為背景,而“鞦韆”這個古時農家少女娛樂的工具,在農家小院中吸引人的眼球,則凸顯為圖形;牆外的空間又成為另一背景,“道”因其體積較小、綿綿延長凸顯為圖形。“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在兩個因一牆之隔的空間中,著重描寫了兩個圖形,“行人”和“佳人笑”。這裡用的是隱顯手法。作者只寫佳人的笑聲,而把佳人的容貌與動作則全部隱藏起來,讓讀者隨行人一起去想象一個牆裡少女盪鞦韆的歡樂場面。可以說,一堵圍牆,擋住了視線,卻擋不住青春的美,也擋不住人們對青春美的嚮往。這種寫法,可謂絕頂高明,用“隱”來激發想象,從而拓展了“顯”的意境。同樣是寫女性,蘇東坡一洗“花間派”的“綺怨”之風,難能可貴。 下闋最後一句,“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意思是:慢慢的,牆裡的笑聲聽不見了,行人惘然若失,不知是否是牆外行人的喧鬧打擾了少女的雅興。彷彿自己的多情被少女的無情所傷害。圖形背景理論認為先出現的事物為背景,後出現的事物為圖形,行人的“多情”作為背景,更加凸顯了少女的“無情”,一個“惱”字,更是寫盡了行人的心傷與無奈。
下片詞中,詞人對圖形的選擇物件做了巧妙地處理,由具體的事物轉換到抽象的“情”,由事生情,將一首原是寫景的詞,引向了情理的高度,抒發了行人對佳人愛慕而不得的心傷與無奈之情。
(三)圖形背景互換對其主題的昇華 在江南暮春的景色中,作者借牆裡、牆外、佳人、行人一個無情、一個多情的故事,殘紅、青杏、燕子、柳絮的圖形背景互換,寄寓了蘇軾的憂憤之情,也蘊含了他充滿矛盾的人生悖論的思索。例如上片結尾二句,“枝上柳綿吹又少”,感情低沉;“天涯何處無芳草”,強自振奮。這情與情的矛盾是因在現實中,詞人屢遭遷謫,這裡反映出思想與現實的矛盾。上片側重哀情,下片側重歡樂,這也是情與情的矛盾。而“多情卻被無情惱”,不僅寫出了情與情的矛盾,也寫出了情與理的矛盾。佳人灑下一片笑聲,杳然而去;行人凝望鞦韆,空自多情。詞人雖然寫的是情,但其中也滲透著人生哲理。人生的道路有坦途亦有曲折,有鬥志昂揚之時,亦有意志消沉之時,它們是相伴而生。雖經歷“多情卻被無情惱”,但亦要銘記“天涯何處無芳草”。
三、結語
本文運用圖形―背景理論對《蝶戀花・春景》進行認知詩學解讀,發現這首詞的圖形和背景是不斷形成和變化著的。詞人透過有意識地對自然環境中的事物進行篩選和對比、轉換注意焦點並且透過精心挑選和組織語言來勾勒詩中出現的畫面(意境),而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透過詩詞語言對大腦中原有的意象進行啟用,使圖形和背景在心中不斷形成和變化。圖形背景理論有力地闡釋了這首詞創作和解讀過程中涉及的複雜的認知心理活動,具有很強的解釋力和實用價值。
{1} 藍純.認知語言學與隱喻研究[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98.
{2} Stockwell, P. Cognitive Poetics: An Introduction[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2002: 14.
{3} 梁麗,陳蕊.圖形―背景理論在唐詩中的現實化及其對意境的作用[J].上海:外國語,2008(7):31―37.
{4} 餘群.傷春之際也悲秋――蘇軾《蝶戀花(春景)》賞析[J].語文學刊,2007(1):120―122.
{5} 張桂萍.欲說還休的羈旅愁思――蘇軾《蝶戀花》詞賞析[J].名作欣賞,2006(2):5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