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語篇特徵評杜甫《春夜喜雨》的四種譯文
從語篇特徵評杜甫《春夜喜雨》的四種譯文
《春夜喜雨》是唐詩名篇之一,是杜甫上元二年(761年)在成都草堂居住時所作。此詩運用擬人手法,以極大的喜悅之情細緻地描繪了春雨的特點和成都夜雨的景象,熱情地謳歌了來得及時、滋潤萬物的春雨。
從語篇特徵評杜甫《春夜喜雨》的四種譯文
摘要:本文以語篇特徵標準為分析框架,對杜甫五言律詩《春夜喜雨》的四種譯文和原詩進行對比分析,指出不同譯文在語篇銜接性、連貫性、資訊性、意圖性和可接受性上的得與失。
關鍵詞:語篇特徵 ;《春夜喜雨》;詩歌翻譯;功能對等
1.引言
近幾年來有些學者從功能語篇的角度,對古詩英譯的標準和原則進行了有益的探索,證明翻譯研究中的語言學評價模式的可行性和可操作性張美芳,《翻譯研究的功能途徑》,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黃國文,“《清明》一詩英譯文的人際功能探討”,2002年《外語教學》第3期;黃國文,“對唐詩《尋隱者不遇》英譯文的功能語篇分析”,2002年《解放軍外國語學院學報》第5期;黃國文,“從《天淨沙・秋思》的英譯文看形式對等的重要性”,2003年《中國翻譯》第2期;張小美、朱軍,“《送元二使安西》的漢英語篇純理功能對比”,2006年《國外外語教學》第3期。 。因為“翻譯就是一種語言(SL)的語篇成分由另一語言(TL)中等值的成分來代替”Catford, J. C. A Linguisi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5, p.20.,本文將以語篇特徵五個標準為分析框架,並結合韓禮德的功能語言學理論對杜甫的《春夜喜雨》及其四種譯文進行比較,也從語篇交際的功能性角度分析《春夜喜雨》不同譯文的得與失。該詩的四種譯文分別是楊憲益、戴乃迭譯文簡稱楊譯;路易・艾黎(Rewi Alley)譯文,簡稱艾黎譯;許淵衝譯文簡稱許譯;布蘭丹・奧凱恩(Brendan Okane)的譯文簡稱凱恩譯。譯文如下(各詩行用豎劃線“|”隔開):
A welcome rain on spring night (76 words)
譯者:楊憲益,戴乃迭
A good rain / knows its season|And comes when spring is here; |On the heels of the wind / it slips secretly into the night, |Silent and soft, /it moistens everything. |Now /clouds hang black above the country roads, |A lone boat on the river /sheds a glimmer of light; |At dawn /we shall see splashes of rain-washed red -|Drenched, heavy blooms in the City of Brocade. *
* another name for Chengdu
Good rain on a spring night (59words)
譯者:路易・艾黎
A good rain falling/|Just when it should|In springtime; riding|On the wind /it fills|A whole night, soaking|The land with its goodness; |Clouds/ hang heavily over|Country paths; a lone light/|Shines from a passing boat; |Morning and I/see a damp|Redness on the branches, |Laden down with flowers.
Happy rain on a spring night (48words)
譯者:許淵衝
Good rain /knows its time right, |It will fall /when comes spring. |With wind/ it steals in night,
Mute,/ it wets everything. |Over wild lanes /dark cloud spreads; |In boat/a lantern looms. |Dawn/sees saturated reds; |The town'/s heavy with blooms.
Delighting in Rain on a Spring Night (84words)
譯者:布蘭丹・奧凱恩
A good rain /knows its proper time; |It waits /until the Spring to fall. |It/ drifts in on the wind, steals in by night, |Its fine drops /drench, yet make no sound at all. |The paths between the fields /are cloaked with clouds; |A river-skiff's lone light /still burns. |Come dawn, / we'll see splashes of wet red -|The flowers in Chengdu*, weighed down with rain.
*Chengdu is now a large city in southern China.
2.比較與分析
2.1銜接性和連貫性
根據貝爾的觀點Bell, R.T. Translation and Translating: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and New York: Longman, 1991. ,銜接性指語篇內的小句如何連線,連貫性指語篇內的話題如何發展。韓禮德和哈桑認為Halliday, M.A.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 (2nd edition).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銜接是一個語義概念,它是語篇內各成分之間的依存關係,通常可以透過照應、替代、省略、連線等語法手段和重複、同義詞、反義詞、搭配等詞彙手段獲得;而連貫是一種心理現象,它是語篇內各成分之間的邏輯關係,它和交際雙方的共有知識有關。一個語篇一定是連貫的,但不一定存在銜接現象。
杜甫的《春夜喜雨》是一篇詠物抒情五言律詩,其結構緊湊,語言精練,全文如下: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夜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斜劃線為下文2.3節主位分析而用)原詩未使用任何銜接手段,但意義連貫。它描述作者在仲春之夜看到一場富有靈性的小雨,無聲無息,滋潤萬物;詩人走在田野小道上,見黑雲四起,唯有江上漁火獨明,心想待到清晨來臨,鮮豔的花兒會滿城開放。
仔細比較四種英語譯文,可以發現它們都使用了照應和連線詞等銜接手段來取得語篇的連貫性,和原文相比,這種在銜接上的不同主要是由於漢英語言在句法結構上某些強制性語法範疇的使用差異造成的,即漢語的意合性(parataxis)和英語的形合性(hypotaxis)使然潘文國,《漢英語對比綱要》,北京: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1997版,第336頁。。其中許譯(48詞)在銜接手段上最為經濟,只使用了三個人稱代詞和一個連線副詞,而楊譯(76詞)用了四個人稱代詞、三個連線副詞和一個名詞重複,艾黎譯(59詞)用了四個人稱代詞、兩個連線副詞,凱恩譯(84詞)也用了五個人稱代詞、兩個連線副詞。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許譯更好地體現了詩歌在用詞和結構上的簡潔和精煉,形式上更接近原文,為讀者創造了更多的想象空間。另外,四種譯文在處理原詩第一二小句的因果關係上略有不同,楊譯用and連線兩個分句,表示連貫關係,而艾黎譯用when引導的時間狀語從句,這兩種譯法多少違背了原詩的意義;許譯用逗號來重現原詩的邏輯語義關係,筆者認為用分號更加符合英語標點符號的使用習慣李經偉,《英語標點符號用法指南》,北京:金盾出版社,2004版,第86―98頁。,這一點上,凱恩譯用分號較好地取得了和原文的邏輯語義及形式結構上的對等。
2.2 意圖性
意圖性指作者/講話者製作此語篇的原因Bell, R.T. Translation and Translating: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and New York: Longman, 1991.,顯然只有當讀者(或聽者)弄清了作者/講話者的意圖時交際才能成功。同樣,譯文也必須使目的語讀者明白原作者的意圖,從而獲得和原語讀者一樣的交際效果,這樣譯文就實現了和原文的“動態對等”。我們知道,杜甫的詩作多數有“沉鬱頓挫” 仇兆鰲、秦亮點,《杜甫全集》,珠海出版社,1996版,第1779頁。之風,或感慨個人遭遇,或傷懷人文美景,或悲嘆人間疾苦,或抨擊社會不公,處處充滿了憂憤悲愁,體現了詩人憂國憂民的博大胸懷。但是《春夜喜雨》卻以輕快自然的筆調,描寫了仲春的氣象和情韻,不僅僅抒發了作者對春雨的喜愛之情,也表達了作者對農民草根階層的關懷,希望為官者能夠像這場春雨一樣“潤物無聲”。全詩除題頭一“喜”字之外,八行詩文,再無“喜慶”等字樣,然而詩人的歡喜、期待之情躍然紙上,“喜”字是表達作者用意的點睛之筆,是全詩的靈魂,能夠準確翻譯“喜”字對全詩的理解至關重要。四種譯文在“喜”字翻譯上,費盡了心思。比較而言,楊譯把“喜”譯成“welcome”看似簡單,實際上是深思熟慮的選擇,《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辭典》是這樣解釋“welcome”的:very pleasing because much needed or desired。因此a welcome rain是那種讓人高興又滿足人們當務之急的雨水,比起只表達“喜慶”之意義的許譯“happy rain”更豐滿,更準確表達了原作的意圖;艾黎譯的good rain雖和原詩一樣淺顯易懂,但是不能完全達意,至於凱恩譯中“delighting in rain”,儘管譯出了“喜”字,但形式上和原詩不對等,且和許譯一樣未能完全表達作者的意圖。所以,楊譯在語篇的意圖性上要略高一籌。
2.3 資訊性
根據伯格蘭德的解釋,資訊性指語篇內容為受話者預料之外的程度,即語篇新資訊的含量。新資訊含量過多或過少都會影響語篇的交際性張美芳,2005,《翻譯研究的功能途徑》,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貝爾從翻譯的角度認為資訊性就是指語篇告訴讀者什麼Bell, R.T. Translation and Translating: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and New York: Longman, 1991.,或者話語者如何構建資訊,使之和某個展開的語言事件(交談、報刊文章等)相融合Thompson, G.. 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 p.117.。這樣資訊性包含兩個方面:語篇的新穎性和語篇的資訊中心。
《春夜喜雨》是杜甫於公元761年,定居成都西郊浣花溪畔草堂時所作,詩中所言“錦官城”即今天的成都市,和作者同時代的原作讀者肯定知道其所指,但是對於現代英語讀者而言,恐怕連成都市也未必知道。四種譯文對該資訊的處理方式差別很大,其中楊譯採用直譯加註釋的策略,把“錦官城”譯為“the City of Brocade”,然後加腳註;艾黎譯採用省譯方法,譯文中完全省略該資訊點,未免有些過於失真;許譯採用資訊降級處理策略,把它譯為“the town”,只指明是一座城市,而不提具體名字,恰到好處;而凱恩譯採用意譯+註釋的策略,把它譯為“Chengdu”,然後再作註釋。當然,四種譯法各有千秋,體現了譯者對翻譯中一些主要問題如忠實和通順、直譯和意譯的態度,但是從資訊的新穎性來看,許譯無疑是較為可取的,因為它在譯文的'忠實和通順之間取得了較好的平衡。
對於語篇資訊中心如何確定,韓禮德Halliday, M.A.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 (2nd edition).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 PP.37―67; 292―307.的主位結構(theme-rheme)理論和資訊單位(information unit)分佈模式理論為我們提供了語篇小句或小句複合體資訊推進模式分析框架。在該框架下小句或小句複合體可以分為主位和述位兩個部分。主位永遠是小句或小句複合體的開頭部分,是資訊的出發點,述位是小句的其餘部分,是資訊的結束點。而資訊單位指由新舊資訊組成的語言結構,它包括一個強制性的“新”資訊單元和一個可選擇的“已知”資訊單元。資訊結構和主位結構關係密切,通常情況下,既無標記(unmarkedness)情況下,話語者會在已知資訊中選擇主位,在述位中處置資訊中心。簡而言之,小句或小句複合體的資訊中心在述位部分。
漢語的資訊推進和英語一樣也是主位+述位推進模式。《春夜喜雨》原作的主位分析如2.1節所示,“/”後面部分為小句述位。其語篇資訊中心成分是:知時節、乃發生、潛入夜、細無聲、俱黑、獨明、看紅溼處、重錦官城。四種譯文的主位分析如引言所示,斜劃線“/”前面部分為小句(複合體)的主位,後面為述位,即資訊中心成分。透過對比分析可以看出楊譯的述位和原詩述位中的19個字取得了對等,即“知時節、乃發生、潛入夜、黑、明、看紅溼處、重錦官城”;艾黎譯只有13個字:知時節、入夜、細、黑、明、看紅溼處、重;許譯也只取得13個字對應,即“知時節、潛入夜、黑、明、看紅溼處、重”;而凱恩譯則取得了23字的對等:知時節、乃發生、潛入夜、細無聲、俱黑、明、看紅溼處、重錦官城。可見,在對資訊中心的處理上,凱恩譯和原詩最一致,資訊性也就最高,楊譯次之,許譯和艾黎譯最差。
2.4可接受性
可接受性指讀者對該語篇的反應Bell, R.T. Translation and Translating: Theory and Practice. London and New York: Longman, 1991.,即譯文語言符合譯入語的規範,能為譯入語讀者接受並理解,它涉及到譯作的文化接受性和語言接受性。《春夜喜雨》是一首敘事抒情詩,所描述的話題“春雨”具有普遍性,在漢英語言裡有著差不多的文化涵義,那就是給萬物帶來生機,給人們帶來欣喜,因而四種譯文都具有很好的文化接受性;在語言表達上,四種譯文均使用了不同的銜接手段使得譯文更加符合英語的句法和表達習慣。許譯和凱恩譯中使用了倒裝結構“...when comes spring”和“Come dawn”,其目的是為了滿足詩歌的韻律要求,這種倒裝結構在詩歌文體中是廣為使用的。至於許譯中的“Dawn sees...”和艾黎譯中的“Morning and I see...”等擬人結構更是英語正式文體中司空見慣的。不過詩歌畢竟不同於其他語篇,它語言凝練簡潔,在這一點上,楊譯中的“At dawn we shall see splashes of rain-washed red-”和凱恩譯中的“The paths between the fields are cloaked with clouds”詩行過於口語化,比起許譯和艾黎譯的對應譯文來看,略顯臃腫而笨拙。
另外,詩歌是各種文化中一種特殊的藝術形式,有著自己獨特的表現形式。原作《春夜喜雨》為五言律詩,因此譯文應該保持這種韻律美,正如羅選民所言,從文體角度上看,譯者應該儘量保持原作的形式和風格,只有這樣才能取得對等的效果Xuanmin Luo. “A textual Approach to the Analysis of Literary Translation”. Proceedings of the 13th Congres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ssociation, 2000.。四種譯文,只有許譯採用了尾韻譯法,其韻腳格式是ababcded,而其餘譯文皆採用自由體,使得原作的聲韻風格蕩然無存。因此從詩歌語言的形式特點來看,許譯和艾黎譯有較好的接受性。
3.結語
語篇特徵標準是從語篇作者、文字和讀者三個視角及三者互動關係來考察一個語篇的交際性的。在翻譯中,譯者就是要使譯文和原文一樣滿足語篇的這些標準,從而使原文和譯文獲得功能性對等,對等的程度體現了譯者在處理語篇這三種關係的能力和技巧。從上文的比較分析可以看出,四種譯文中沒有一篇完全滿足這些標準,可見詩歌譯事之難。許譯較好地體現了語篇的銜接性、連貫性和接受性,但是在資訊性和意圖性上稍顯薄弱;楊譯有較好的意圖性和資訊性,可在接受性上難以讓人滿意;艾黎譯取得了滿意的接受性,可在資訊性上和原作大相徑庭;凱恩譯具有較高的資訊性,然而其接受性又難比許譯和艾黎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