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遲子建《一匹馬兩個人》
解讀遲子建《一匹馬兩個人》
遲子建的《一匹馬兩個人》主要寫的是什麼內容呢?作者是如何來描寫的呢?下面一起來看看!
“當一個敏感的、純淨的女孩要用自己的筆來描摹世界,表達感受時,她是難以用理性的筆觸把握宏觀世界的,只能用整個的心靈描寫她熟悉的、鍾情的、具有生活底蘊的生活”然而遲子建的小說創作卻並爿i是單單的只有“溫情”這一個特點,我們同時也可以關注到她於小說創作之中不止一次地有意渲染和設定的懸念氛圍。2003年,遲子建獲得了澳大利亞“懸念句子文學獎”;還有評論家認為,遲子建蜚聲文壇的原因恰恰在於她的小說文字“兼備清新與神秘感的雙重性”:也有研究者稱其小說文字經常帶有“歐·亨利式”的結尾。
《一匹馬兩個人》就是遲子建在溫情故事中充分使用敘述技巧設定懸念的一篇典型作品。這是個淡去發生時間和發生地點的故事,文字講述了困兒子入獄而相依為命的一對老夫妻和他們的愛馬因為偶然和必然的原因相繼先後死去的簡單故事,中間穿插著王木匠對老婆子的關愛和薛敏母女復仇。作家將一個情節並不算曲折的故事,透過敘事視角的選取,敘事順序設定的“發現”感,情節鋪墊埋伏以及開放性的“突轉”結局等幾個方面的精心設計,使這個故事在繼承遲子建一貫溫情風格的同時,充滿了令人叫絕的懸念感。
一、獨特的敘事視角選取
《一匹馬兩個人》在使用傳統的敘事視角(全知視角)的同時,還經常穿插使用老頭子的視角以及“馬”的視角進行敘事。由於老頭子對於現實存在諸多的誤解和未知,作為老頭子的人物視點敘事存在著限制性;馬這一獨特的敘事視角對傳統的視角又不斷進行干預和干擾,從馬的眼睛裡觀察到的人與事和普通視角下的觀察存在明顯的差異,使兩種敘事的聲音之間形成一種離間,而這種離間也形成了另外。一種獨特的審視視角。例如由於老太婆太胖,馬認為她是“沒有長眼睛的人”;在馬眼睛裡,山足“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屋”,認為“雲彩是有生命的”,住在山裡,等等。作者刻意選取的馬的視角,“用陌生或反常的方式表現人們熟悉的事物,把人們習以為常的事情變成陌生或新奇的物件”給讀者以新奇的閱讀體會,用一種新的角度重新審視讀者熟悉的世界,使文章產生“陌生化”的敘事效果,從而克服習慣造成的感覺遲鈍和麻木,充分的引起讀者的好奇心。
然而即使是在馬的視角中,作者仍然沒有將馬的內心活動按照故事的時間順序完全的展現,而是往往在事件發生後才對於馬已知的一些重要資訊進行披露。比如對於王木匠愛慕老太婆的事實和王木匠為老太婆做過的事,這些實情就是在事後老馬的思想中得以證實的。當讀者在事後才將事情原委梳理清晰的時候,會得到一種恍然大悟的震撼之感。
二、巧妙的敘事順序設定
該文字採用了順序敘事之中加入插敘的敘事時間順序講述整個事件。如果按照正常時間順序排列完整的事件應該是:兒子入獄,兒子二次入獄,兩個人和一匹馬的生活,老太婆逝世,老頭子逝世,薛敏母女的報復。老馬去世,印花被奸。故事從始至終還夾雜著王木匠對老太婆始終如一的愛幕於照顧。單純看這個故事並不會帶給讀者多大的懸念感和挖掘欲,可以說故事的情節性並不十分強,而作者以老太婆的逝世作為文章的切入點開始對整個事件進行講述,在故事發展的過程中插入對過去的回憶性敘述讓讀者一點點的瞭解到隱藏在過去的故事和感情。美國學者戴衛·赫爾曼對“斷點”概念的定義是:“我們已經知道了故事中發生斷點的兩種可能模式:敘事要素的暫時缺失(在閱讀過程中建構故事中的缺失,這些斷點將在以後填補)或永久缺失(斷點將永遠保留)。……兩種模式都顯示某些事件,同時壓制其他事件,以此引導包括讀者在內的敘述者的聽眾把某些事件包括在所用配置之內,而把另一些事件排除在配置之外。”作者在行文中的插敘手法和敘述中的“斷點”設定極大的調動了讀者的閱讀積極性,同時也使故事情節得以補完。正如德國形式主義文論家卡西爾所說:“不是感染力的程度而是強化和照亮的程度才是藝術之優劣的尺度。”以獨特的結構形式來組織敘事,打破人們慣常的現實時空順序,從而使文字的可讀性和審美性大大的增強了。
從故事一開始的敘述,讀者就自然而然的闡發出這個疑問:“為什麼‘一匹馬兩個人’只指兩個老夫妻,他們的後代為何不在?”而在故事情節的“起”的部分快結束,即將進入故事的“承”的部分時才只是淡淡的交代了一句:“馬還記得,老人的兒子第一次被人用手銬帶走時,哪怕是走在沒有輜重的平道上,它也要捱上幾十道鞭子。而他第二次戴著手銬被人帶走後,他們對它則溫情多了,夜裡不忘了喂點豆餅給它吃,女主人還常常用一把刷子給它理鬃毛,彷彿把它當成了他們的兒子。”得到這一資訊的讀者單純是知道了老人的兒子入獄的事實,而對於其為何兩次入獄的緣由尚不得而知。然而之後的很長一段文字中都只講述現在發生的事,而對於這件往事絕口不提,這讓籠罩在讀者心頭的疑雲揮之不去。而當文字藉助老頭子的回憶完整地講述出過去的故事時,對往事的“發現”極大程度上滿足了讀者的好奇心。而對於王木匠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借馬之眼、馬之口在故事發生之後的敘述而得以豐滿和鮮明。
三、草蛇灰線的鋪墊埋伏
在《一匹馬兩個人》這篇小說中,故事情節的發展都是前後照應、有因有果的,作者在行文過程中細心的埋下伏筆使事件的發生自然而然,不突兀,合乎情理。
以在二道河種麥子扎稻草人的情節為例,文字中前後提到了三次。“到了秋天,不管天氣多麼惡劣,他們也得果在這裡,因為鳥群會來糟蹋麥子。僅僅靠稻草人的威懾是無濟於事的,他們就只有赤膊上陣了。”在文章剛剛開始地方,作者就貌似漫不經心的寫下了這兩行文字,其實卻是為後續的故事情節打下了深深的伏筆。“老頭呢,他確實是有些糊塗了……而且,要想秋天及時在麥田插上稻草人的話,現在就應該在草場打草了,可是老頭卻毫無動靜。……麥子抽了穗,麥粒就一天一天地膨脹起來了。”這裡第二次出現了有關麥子田種稻草人的內容,如果此處沒有老頭的粗心,就不會有老馬守在麥田拼死驅趕鳥的後續情節,當讀者讀到此處之時,不祥的預感慢慢從心底升起,感受到這麥田必然會發生什麼。此處讀者得到的資訊比文字中的人物多,從而產生了一種憐憫和恐懼感。“秋天來了,麥子黃熟了。由於麥田沒有稻草人,鳥一群一群地來了。已經瘦得皮包骨的老馬吃力地驅趕著鳥。可是它趕跑了一群,又飛來了一群,這些鳥完全把麥田當做了樂園。”當文字寫到這裡,老頭子已死,果然事件向著悲劇的方向發展,“老馬就這樣聽了三天的割麥聲,然後平靜地死了。”老馬對麥田傾盡全力的守護和對薛敏母女的反抗,最終導致了這匹充滿人性的馬的悲劇結局。
四、開放性的“突轉”結局
老馬死後,在王木匠的勸說和建議下,老馬和老兩口被葬在一起。就在我們認為故事這樣帶著悲傷的氛圍走向結束之時,小說卻出現了“突轉”:印花在麥子即將收割完畢的時候被一個“身體散發著馬一樣的氣息”的男人奸了。頓時小說被一種疑慮而又詭異的氣氛籠罩起來,使本來慢慢淡化接近結束的故事突然又情節緊張節奏加強起來。而這個犯案的人究竟是誰,直到文章結束作者也沒有給出一個說法,而是留給了讀者自己去想象。這種結局處理方式很明顯受到了“歐·亨利式結尾”的影響。所謂“歐·亨利式結尾”,通常指短篇小說大師們常常在文章情節結尾時突然讓人物的心理情境發生出人意料的變化,或使主人公命運陡然逆轉,出現意想不到的結果,但又在情理之中,符合生活實際,從而造成獨特的藝術魅力。“收場一出,即勾魂攝魄之具,而言猶在耳。情形在日”07究竟誰是“身體散發著馬一樣的氣息”的男人?作者這樣安排結局的寫作意圖是什麼?讀者帶著種種疑問和思考結束閱讀,而這耐人尋味的結尾也正是把懸念演繹到了極致。
資深作家蔣子龍曾評價她說:“遲子建自小生活在中國最北部的北極村,文字便天生有一種大自然的靈性,精靈精怪。極具美麗。許多年來,小品和二人轉把東北渲染成了一塊輕鬆滑稽的土地,倒是秀婉的遲子建,或清洌或凝重地呈現了東北的深厚、雄闞以及蒼勁的歷史感。……因此,遲子建就理所當然地摘取了澳大利亞的‘懸念句子文學獎’和包括魯迅獎在內的國外多種文學獎”。不僅僅是在《一匹馬兩個人》中,作者把溫情和懸念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我們看到在遲子建的眾多創作中,懸念都是她經常使用的創作手法,《蒲草燈》、《逝川》、《霧月牛欄》、《花瓣飯》、《清水洗塵》等作品都是很好的證明。在她的創作生涯中,她保持了自己獨特的創作個性,用溫情淳樸的筆調述說著一個個帶有懸念感的故事,超脫於主流的文學思潮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