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劇《長恨歌》與三大悖論論文
舞劇《長恨歌》與三大悖論論文
“國際標準舞”連同其前身“交際舞”在中國近、現、當代社會生活及藝術領域中的際遇撲朔迷離。所以,她既使人眩目又令人唏噓,既讓人審視更發人深思。
限於篇幅,本文專從負面下筆,為該劇在今後的修改提供個人看法。
一、 舞者的技術性崇拜
劇中的女主人公王琦瑤和四個男人有曖昧關係,所有那些關係都同“交際舞”有關。從劇情上看她最鍾情的是李主任,誰都看得出來,那傢伙的舞跳得踢好了。也正因為只有和李主任共舞才能讓王琦瑤體驗到藝術的魅力與生存的價值,所以編導者們就讓男女主人公以“交際舞”為媒介,為載體,在以深藍色海洋為象徵性符號的愛河中同登極樂並迅速生悲。
按說此處的安排順理成章,可是悖論就在這裡。
請問:作為一個把“交際舞”當飯吃當覺睡的女人,當你碰到一個超合適的男性共舞者的時候,你是應該冷靜地把他限制在“最佳舞伴”的位置上呢?還是可以一舞忘情、一身相許,把“舞伴”當“夥伴”乃至於“老伴”呢?
遺憾的是,舞劇《長恨歌》在這種老掉牙了的模式上毫無創意!想想雨果在《巴黎聖母院》中對戲劇衝突與審美取向的處理,就知道我們與經典之間有多大距離了。
無奈。此恨如彼恨,綿綿無絕期。從當年十里洋場上的浮華夢,到今天立交橋下的“第三者”,同類的故事層出不窮。
舞劇重抒情,情節要新鮮。作品須警世,點化後來人。
君不見:與舞者之間的技術性崇拜同理,還有不勝列舉的片面性崇拜及其惡果在滋生與蔓延。譬如:車,譬如:房等等。其實絕大多數人所追求的只是些小生活、純藝術。但是我們卻往往被一些“技術含量”較高的東西所迷惑,幹出捨本求末、南轅北轍的蠢事。
話說回來,學舞蹈當然要苦練技術,可是僅僅把本舞種那一點兒舞蹈跳好就萬事大吉了嗎?反言之,如果你連這一種舞蹈也跳不到齊志峰那麼好又當如何?一個真正值得崇拜的舞者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一個真正的值得崇拜的舞者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這正是我們在“脫貧”與“去魅”三十年後的今天,要用“學院派”的作品來自問自答的`重大問題。
二、舞種的表現性侷限
在舞劇《長恨歌》字樣的面前有一個嚴格的限制,即:國際標準。言內之意只能是本劇都用“國標舞”來跳。但是我們卻眼睜睜地看到了:民間舞、流行舞、古典舞、現代舞的東西。於是我們也只能得出下面的結論:如果光憑“國標舞”的語彙,那就不足以支撐這個作品。但是,在同時採用多舞種的東西之後其整體效果又如何呢?不理想。那一段“秧歌”太軟。那一段“流行舞”太爛!那穿插其間的“古典舞”離皮離骨,而按捺不住的現代舞則時隱時現,而且崢嶸。
請問:舞蹈的靈魂是什麼?
我的答案是:風格。
什麼舞都敢編,什麼舞都敢跳,什麼角色都敢演,但是!在特定舞種的風格上你千萬別亂來。因為風格的混淆直接導致靈魂的淪落!一旦淪落,再難迴歸。而《長恨歌》在編導方面的主要問題就是“風格”上的雜糅。
顯然這是一種悖論,即:舞種單一則語彙貧乏,拼貼各家卻風格滿擰。可是,在這種舞臺現象中所反映出來的,正是我院在多次教改裡都未能逾越的重大瓶頸,即:按舞種招學生,按舞種建學科,按舞種立系處,而各舞種之間卻少有往來的老大難問題。
王玫教授早有名言:我編東西從來不考慮舞種。壯哉此語!但是怎樣才能讓大家都認識上去並貫徹下去呢?我看首先要“通學”。而在“通學”上最近便也最成功的案例就是“社教系”當年的“中師班”的優良傳統。再者就是得拿作品說事,要言之,我們的編導必須將舞種語彙化為人物語言,一定要嘔心瀝血地為塑造“這一個”絕無僅有的新形象而出思想並出動作。我認為這才算“創新”。如果無論什麼題材、什麼時代、什麼人物、什麼歲數都用課堂裡那一套來應付,那還叫“編導”嗎?那還算“表演”嗎?
三、舞劇的盲目性追求
肖蘇華教授最近強力發問:什麼是舞劇?
這個問題提得好!因為2009年的學院的舞劇有點熱。由此聯想到陳維亞早在十多年前就以自詰的語氣提出:舞劇到底還是不是舞蹈藝術的最高體現?此語大有深意。
可是我們至今仍然是不搞舞劇就不爽。
也好。你搞你的,我評我的。
《長恨歌》在編劇方面的主要問題是“結構”。它的背景及其故事都太長了,所以既不能深化,也不能細化;既看不出時代變遷與女主人公之間的因果關係,也看不清女主人公與四個男人之間的任務關係。所以很有些人認為:如果單搞一出舊社會上海舞女的悲劇那會簡明得多,而舞劇只能簡明。
我卻注意到編導者在“紫衣女”的身上有所寄寓。我猜那是一種類似於“舞蹈女神”般的靈魂性的堅守與張揚,堅持和吶喊!
遺憾的是這一點傳達得太弱且太錯,因為“紫衣女”一出來就是在床上!所以觀眾無法把她再形而上到:以交際舞為宗教的那種既虔誠又靈動的“飛天般”的“聖女”的層次。
這就是悖論。作為“國標舞”的第一部舞劇,它理應為“國標舞”塑標識,樹形象,在“國標舞”的文化功能、社會價值與終極追求上把文章做足做大,可是我們看到的卻是女主人公始終把自己的身心依附在那四個男性舞者的身上,完全自甘於那種被玩弄被遺棄且自悲自咎的賤位。
這就是《長恨歌》全劇最大的失誤,因為它沒有提出甚至根本未曾意識到:就在這個舞女的故事裡原本昇華出一個震聾發聵的主題。
那就是——“交際舞”的人類感!
因為,藝術的主要功能就是促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而“交際舞”正是各舞種中最能實現這一功能的藝術形式。如是,“交際舞者”的身上就被賦予了一種極其古老、崇高、偉大的意義。據此,如果說是悲劇,那也不是王琦瑤個人的悲劇;如果說是正劇,那也不是王琦瑤個人的奮鬥,而是那麼多年那麼多交際舞女的集體的璀璨與輝煌!
就拿“交際舞”在中國的命運來說吧,百多年來,“交際舞”在這塊比較封建的土地上時榮時辱,有盛有衰。時至今日,她的經歷已經極其充分地證明了一條藝術的、學術的、人類文化發展史上的真理,那就是:凡屬文明城市,必興交際舞蹈。
如是,以王琦瑤為代表的這一舞種、這一審美價值觀、這一廣大參與群體還會被歧視、被輕視、被無視嗎?當然不會!因為她正是現代文明意義上的社群偶像、健身大使、舞蹈女神!
我以為,這才是《長恨歌》這部舞劇所應當緊緊扣住,大抒特抒的核心概念。
換言之,並不是“舞劇”這種形式本身有什麼問題,而是我們把注意力都放在“獨、雙、三、群”的舞段與舞美、服裝之上,卻漠視乃至於忘記了舞劇創作的出發點,亦即:自古以來的舞劇精神!
沒有精神,談什麼概念?沒有概念,搞什麼舞劇?如果我們長期找不到那種精神,那麼無論搞多少舞劇也還是站不住,傳不開,留不下。
如果單就“國標舞”而言,最能說明問題的參照就是《燃燒的地板》。請問:以人家的實力和口碑,為什麼還死抱著“國標舞”而不像我們這樣也來搞一部舞劇呢?
綜上所述:王琦瑤的心中有恨:她恨的是自己的命,她恨不得與李主任比翼雙飛千秋萬世。“國標舞”的心中也有恨:它恨的是自己的學科還不夠強勢,自己所創作的舞劇還不夠完美。我們的心中同樣有恨——那是一種強烈地期望:“國標舞”乃至全院的教育教學質量一定會——百鍊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