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的邊塞詩與盛唐氣象分析

岑參的邊塞詩與盛唐氣象分析

  盛唐時期著名的邊塞詩人岑參,在其一生的創作中有為數眾多的寫景詩,其中有“日色隱空谷,蟬聲喧暮村”的靜謐之美;也有描寫邊塞“天山雪雲常不開,千峰萬嶺雪崔嵬”的雄壯之美。

  一、雄奇瑰麗的邊塞風光

  岑參在西域從軍六年的獨特經歷給他提供了取之不竭的奇聞異事,他以濃麗的色彩和新奇的畫面,展現了西域奇特的自然風光。西部那亙古未老的山川明月,在詩人筆下滿含著雄奇壯麗與樂觀昂揚。那裡黃沙莽莽“白草磨天涯,胡沙莽茫茫”,狂風怒吼: “赤亭多飄風,鼓怒不可當”;那裡有熾熱的火山 :“赤焰燒虜雲,炎氣蒸塞空”,沸騰的熱海:“側聞陰山胡兒語,西頭熱海水如煮。”

  西部最壯觀的景象,恐怕要算那一望無垠的戈壁沙漠了。岑參是這樣描寫邊塞地域的廣大的:“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迥絕人煙的沙漠,月光下呈現出一片朦朧景象,景色雖略顯蒼涼,但氣象壯闊、形象鮮明。“黃沙磧裡客行迷,四望雲天直下低;為言地盡天還盡,行到安西更向西。”首句寫置身於荒漠之中,不僅前路迷茫,而且心情迷惘。“四望雲天直下低”,在廣闊無垠的沙漠中,四面遠望,天地相接,雲天低迷。“地盡”和“天低”重述了過磧時由直覺產生的印象。詩的末句“行到安西更向西”,另拓詩境,表現天地本自無涯,地外仍有地,天外仍有天,過了大漠還在向西方延伸,足見天地之未盡。

  岑參的詩具有令人心動的圖畫美,其中最為膾炙人口的當推“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詩是描寫西部冰天雪地的奇寒,奇妙的是,詩人將春天的梨花用來比喻北方早來的白雪,不僅抓住了萬樹一白的相似點,觸發人們的聯想,而且使一望無際的雪披上了神奇美妙的幻景,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客觀的自然景色被巧妙地詩化了。

  岑參詩歌的這種壯美風格與他執著為國立功的英勇氣概不無關係。他在青年時代就有大志雄圖:“終日不如意,出門何所之!從人覓顏色,自笑弱男兒。”出塞之後,特別是到了封常清幕府後,因和主帥關係和諧,受到賞識和知遇,因而情緒開朗而昂揚。“丈夫三十未富貴,安能終日守筆硯”,“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是他報國雄心的體現。

  西部的風也有排山倒海的巨大威力:“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峻烈的北風竟能捲起斗大的碎石!詩人善於攝取新鮮事物,難怪古人說:“岑參語奇體峻,意亦造奇。”(《河嶽英靈集》)另有“九月天山風似刀,城南獵馬縮寒毛”,“風頭如刀面如割”等都形象地說明這不是一般的大風、狂風,而是橫掃一切的寒風,這種寒風的強度和奇冷中原人難以想象。詩人在描繪西域特有自然風物的同時,濃烈渲染了大唐軍隊的赫赫聲威和豪壯軍容。“盛唐的時代精神,作者心中渴望建功立業的人生理想,共同交匯成一股跌宕奔湧的豪猛之氣,充溢於詩句之中,使嚴酷的自然也為之動容,為之變色”。

  如果說《白雪歌》等詩描寫的是西部風雪的奇寒,那麼《火山雲歌》《熱海行》等詩描寫的則是西部銷金鑠石的酷熱:“火雲滿山凝未開,飛鳥千里不敢來。”彷彿整座山都在燃燒,這種灼人的酷熱、“飛鳥千里不敢來”的絕域在岑參筆下體現得淋漓盡致。

  西域不僅有燃燒的火山,還有沸騰的熱海,那就是伊塞克湖。“岸旁青草長不歇,空中白雪遙旋滅。蒸沙爍石燃虜雲,沸浪炎波煎漢月。”詩人以豐富而超然的想象,將熱海地帶的風光刻畫得有聲有色,儀態萬方,讀之令人動魄驚心。

  為何在一般人眼中黃沙滾滾、冰封雪蓋、無比荒涼的西域,在岑參筆下卻充滿了絢麗的色彩?丹納說過:“要了解一件藝術品,一個藝術家,一群藝術家,必須正確地設想他們所處的時代精神和風俗概況。”(《藝術哲學》)生活在盛唐時期的岑參,見證著一個政治開明,經濟繁榮,文化發達的封建王朝,詩人也胸懷報國的壯志,心中充滿奮發有為的精神,即使歷盡艱辛,也百折不回、矢志不渝。盛唐氣象必然充滿著“蓬勃的朝氣,青春的旋律”和積極進取的精神。“時代的精神面貌經常是透過它所賦予作者的世界觀與它所孕育的作者的性格而出現的”。詩人正是在這種精神的鼓舞下飽蘸濃墨,描繪出一幅蒼莽雄奇的邊地山水畫卷。不管是詩中那雄渾奇麗的風光,還是在艱險環境中浴血奮戰的`將士,無不讓人感到作品內在波瀾磅礴的氣勢。“岑參的邊塞詩與盛唐的時代精神和氣候息息相通”,它們已“成為這一時代精神氣候的最充分、最飽滿的象徵”。

  二、濃郁醇香的邊地風情

  西部是我國主要的少數民族聚居區之一,是歌舞的海洋。岑參來到西部後,與各族人民朝夕相處,異域色彩的生活習俗、飲食、歌舞等風土人情在他的詩中都得到了生動精彩的展示:“涼州七里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這是對西部音樂普及狀況的描繪。 在西部,不僅有“清唱雲不去,彈弦風颯來”的美妙琴歌聲,更有“世人有眼應未見”的動人舞姿:“慢臉嬌娥纖復,輕羅金縷花蔥籠。回裾轉袖若飛雪,左旋右旋生旋風。”那長袖羅裙、身材纖巧的舞女,如風一般輕盈而飛快地旋轉,如現目前。詩人不禁感嘆道:“世人學舞只是舞,姿態豈能得如此?”岑參的這些描寫,不僅給人以美的享受,而且為後世研究唐代舞蹈留下了第一手資料,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詩人兩度從軍西域,“好奇”的岑參自然會對異鄉胡人產生興趣。《胡笳歌送顏真卿使赴河隴》中描述了擅長鬍笳、生就醬紫色的絡腮鬍,碧藍色眼睛的西域樂工:“君不聞胡笳聲最悲,紫髯綠眼胡人吹。”從其他詩人的作品中,也可見西域胡人的這一特徵。如“摩遮本出海西胡,琉璃寶眼紫髯須”(張說《蘇摩遮》)。[4]岑參的邊塞詩中更有不少描寫歌舞酒女,如《敦煌太守後庭歌》:“美人紅妝色正鮮,側垂高髻插金鈿”等等。

  西部地區的社會風習與中原也大異其趣:“蕃書文字別,胡俗語言殊。”“坐參殊俗語,樂雜異方聲。”語言和文字都有別於中原,宴會上演奏的是不同地區的音樂,談話雜有多種民族的語言。飲食與中原截然不同:“燈前侍婢瀉玉壺,金鐺亂點野駝酥。”居住條件也很特殊:“雨拂氈牆溼,風搖毳幕羶。”“暖屋繡簾紅地爐,織成壁衣花氍毹。”這種濃郁的生活氣息與鮮明的西部色彩,是盛唐其他邊塞詩人作品中極為少見的。

  無論是綿綿不斷的駝隊(“橐駝何連連”),抑或是滿眼彌望的芨芨草(“白草北連天”);不管是牧民的蒙古包(“穹帳亦累累”),還是西域的特產蒲桃(“桂林蒲桃新吐蔓”),都成為岑參關注的物件,或許這些風物只有在岑參筆下才顯得那麼光彩熠熠。

  盛唐時期,優秀的邊塞詩人不少,然而由於邊塞的特殊環境,他們的作品大多反映邊地戰事,抒發報國的熱情。只有在岑參筆下,神秘的西域邊塞風光與風土人情才第一次翻卷呼嘯著跨進詩的畫廊,並展示出其獨特的風采。西部的沙漠、火山、暴風、飛雪在詩人筆下已遠離了荒涼苦寒,而代之以雄渾與壯美,這正是“盛唐欣欣向榮的景象和朝氣蓬勃的活力”的終極體現,“是盛唐詩歌的時代風格”。

  岑參“第一個發現了這塊‘新大陸’,並以他敏感的詩心,挖掘‘新大陸’沉睡多年的黃金。他的歌唱把沉睡多年的荒漠喚醒,表現出一幕幕使人目眩神迷的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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