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錢塘湖春行》詩歌鑑賞
白居易《錢塘湖春行》詩歌鑑賞
錢塘湖春行
白居易
孤山寺北賈亭西, 水面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 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 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 綠楊陰裡白沙堤。
這詩是長慶三或四年春(823-824)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時所作。
錢塘湖是西湖的別名。提起西湖,人們就會聯想到蘇軾詩中的名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飲湖上初晴後雨》)讀了白居易這詩,彷彿真的看到了那含睇宜笑的西施的面影,更加感到東坡這比喻的確切。
樂天在杭州時,有關湖光山色的題詠很多。這詩處處扣緊環境和季節的特徵,把剛剛披上春天外衣的西湖,描繪得生意盎然,恰到好處。
“孤山寺北賈亭西”。孤山在後湖與外湖之間,峰巒聳立,上有孤山寺,是湖中登覽勝地,也是全湖一個特出的標誌。賈亭在當時也是西湖名勝。有了第一句的敘述,這第二句的“水面”,自然指的是西湖湖面了。秋冬水落,春水新漲,在水色天光的混茫中,太空裡舒捲起重重疊疊的白雲,和湖面上盪漾的波瀾連成了一片,故曰“雲腳低”。“水面初平雲腳低”一句,勾勒出湖上早春的輪廓。接下兩句,從鶯鶯燕燕的動態中,把春的活力,大自然從秋冬沉睡中甦醒過來的春意生動地描繪了出來。鶯是歌手,它歌唱著江南的旎春光;燕是候鳥,春天又從北國飛來。它們富於季節的敏感,成為春天的象徵。在這裡,詩人對周遭事物的選擇是典型的;而他的用筆,則是細緻入微的。說“幾處”,可見不是“處處”;說“誰家”,可見不是“家家”。因為這還是初春季節。這樣,“早鶯”的“早”和“新燕” 的“新”就在意義上互相生髮,把兩者聯成一幅完整的畫面。因為是“早鶯”,所以搶著向陽的暖樹,來試它滴溜的歌喉;因為是“新燕”,所以當它啄泥銜草,營建新巢的時候,就會引起人們一種乍見的喜悅。謝靈運“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登池上樓》)二句之所以妙絕古今,為人傳誦,正由於他寫出了季節更換時這種乍見的喜悅。這詩在意境上頗與之相類似。
詩的前四句寫湖上春光,範圍上寬廣的,它從“孤山”一句生髮出來;後四句專寫“湖東”景色,歸結到“白沙堤”。前面先點明環境,然後寫景;後面先寫景,然後點明環境。詩以“孤山寺”起,以“白沙堤”終,從點到面,又由面回到點,中間的轉換,不見痕跡。結構之妙,誠如雪所指出:樂天詩“章法變化,條理井然”(《一瓢詩話》)。這種“章法”上的“變化”,往往寓諸渾成的筆意之中;倘不細心體察,是難以看出它的“條理”的'。
“亂花”“淺草”一聯,寫的雖也是一般春景,然而它和“白沙堤”卻有緊密的聯絡:春天,西湖哪兒都是綠毯般的嫩草;可是這平坦修長的白沙堤,遊人來往最為頻。唐時,西湖上騎馬遊春的風俗極盛,連歌姬舞妓也都喜愛騎馬。詩用“沒馬蹄”來形容這嫩綠的淺草,正是眼前現成景色。
“初平”、“幾處”、“誰家”、“漸欲”、“才能”這些詞語的運用,在全詩寫景句中貫串成一條線索,把早春的西湖點染成半面輕勻的錢塘蘇小小。可是這蓬蓬勃勃的春意,正在急劇發展之中。從“亂花漸欲迷人眼”這一聯裡,透露出另一個訊息:很快地就會奼紫嫣紅開遍,湖上鏡臺裡即將出現濃妝豔抹的西施。
方東樹說這詩“象中有興,有人在,不比死句。”(《續昭昧詹言》)這是一首寫景詩,它的妙處,不在於窮形盡象的工緻刻畫,而在於即景寓情,寫出了融和的春意,寫出了自然之美所給予詩人的集中而飽滿的感受。所謂“象中有興,有人在”;所謂“隨物賦形,所在充滿”(王若虛《南詩話》),是應該從這個意義去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