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古詩詞《山石》全詩賞析

韓愈古詩詞《山石》全詩賞析

  韓愈古詩詞《山石》全詩描寫了怎樣的情境呢?寄託了詩人怎樣的情感呢?下面一起來看下!

  《山石》

  韓愈

  山石犖确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

  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

  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

  鋪床拂度置羹飯,疏糲亦足飽我飢。

  夜深靜臥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天明獨去無道路,出入高下窮煙霏。

  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

  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生衣。

  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侷促為人鞿。

  嗟哉吾黨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歸。

  譯文

  山石崢嶸險峭,山路狹窄像羊腸,蝙蝠穿飛的黃昏,來到這座廟堂。

  登上廟堂坐檯階,剛下透雨一場,經雨芭蕉枝粗葉大,山梔更肥壯。

  僧人告訴我說,古壁佛畫真堂皇,用火把照看,迷迷糊糊看不清爽。

  為我鋪好床蓆,又準備米飯菜湯,飯菜雖粗糙,卻夠填飽我的飢腸。

  夜深清靜好睡覺,百蟲停止吵嚷,明月爬上了山頭,清輝瀉入門窗。

  天明我獨自離去,無法辨清路向,出入霧靄之中,我上下摸索踉蹌。

  山花鮮紅澗水碧綠,光澤又豔繁,時見松櫟粗大十圍,鬱郁又蒼蒼。

  遇到澗流當道,光著腳板踏石淌,水聲激激風飄飄,掀起我的衣裳。

  人生在世能如此,也應自得其樂,何必受到約束,宛若被套上馬韁?

  唉呀,我那幾個情投意合的夥伴,怎麼能到年老,還不再返回故鄉?

  註釋

  (1)山石:這是取詩的首句開頭三字為 題,乃舊詩標題的常見用法,它與詩的內容無關。

  (2)犖确(luòquè洛卻):指山石險峻不平的樣子。行徑:行下次的路徑。微:狹窄。

  (3)蝙蝠:哺 乳動物,夜間在空中飛翔,捕食蚊、蛾等。這是寫山寺黃昏的景象並點明到寺的時間。

  (4)升堂:進入寺中廳堂。階:廳堂前的臺階。新雨:剛下過的雨。

  (5) 梔子:常綠灌水,夏季開白花,香氣濃郁。這兩句說,進入廳堂後坐在臺階上,這剛下過的一場雨水該有多麼充足;那吸飽了雨水的芭蕉葉子更加碩大,而挺立枝頭 的梔子花苞也顯得特別肥壯。詩人熱情地讚美了這山野生機勃勃的動人景象。

  (6)佛畫:畫的佛畫像。

  (7)稀:依稀,模糊,看不清楚。一作“稀少”解。所見 稀:即少見的好畫。這兩句說,和尚告訴我說,古壁上面的佛像很好,並拿來燈火觀看,尚能依稀可見。

  (8)置:供。羹(gēng耕):菜湯。這裡是泛指菜 蔬。

  (9)疏糲(lì歷):糙米飯。這裡是指簡單的飯食。飽我飢:給我充飢。

  (10)百蟲絕:一切蟲鳴聲都沒有了。

  (11)清月:清朗的月光。出嶺:指清 月從山嶺那邊升上來。夜深月出,說明這是下弦月。扉(fei非):門。光入扉:指月光穿過門戶,照時室內。

  (12)無道路:指因晨霧迷茫,不辨道路,隨意 步行的意思。

  (13)出入高下:指進進出出於高高低低的山谷徑路意思。霏:氛霧。窮煙霏:空盡雲霧,即走遍了雲遮霧繞的山徑。

  (14)山紅澗:即山花紅 豔、澗水清碧。紛:繁盛。爛漫:光彩四射的樣子。

  (15)櫪(lì歷):同“櫟”,落葉喬木。木圍:形容樹幹非常粗大。兩手合抱一週稱一圍。

  (16)當 流:對著流水。赤足踏澗石:是說對著流水就打起赤腳,踏著澗中石頭淌水而過。

  (17)人生如此;指上面所說的山中賞心樂事。

  (18)局束:拘束,不自由的意思。靰(jī基):馬的韁繩。這裡作動詞用,即牢籠、控制的意思。

  (19)吾黨二三子:指和自己志趣相合的幾個朋友。

  (20)安得:怎能。不更歸:不再回去了,表示對官場的厭棄。

  【簡析】:

  這首詩用素描的手法有次序地寫從雨後的黃昏到山寺漫遊至第二天早晨的情景,具象地寫出了山中和寺中所見到的景物,語言樸素自然。結尾處的深深感慨傾瀉了宦途失意的痛苦。

  詩以開頭“山石”二字為題,卻並不是歌詠山石,而是一篇敘寫遊蹤的詩。這詩汲取了散文中有悠久傳統的遊記文的寫法,按照行程的順序,敘寫從“黃昏到寺”、“夜深靜臥”到“天明獨去”的所見、所聞和所感,是一篇詩體的山水遊記。在韓愈以前,記遊詩一般都是擷取某一側面,選取某一重點,因景抒情。汲取遊記散文的特點,詳記遊蹤,而又詩意盎然,《山石》是有獨創性的。

  按照時間順序依次記述遊蹤,很容易弄成流水賬。詩人手段高明,他象電影攝影師選好外景,人物在前面活動,攝影機在後面推、拉、搖、跟,一個畫面接著一個畫面,在我們眼前出現。每一畫面,都有人有景有情,構成獨特的意境。全詩主要記遊山寺,一開頭,只用“山石犖确行徑微”一句,概括了到寺之前的行程,而險峻的山石,狹窄的山路,都隨著詩中主人公的攀登而移步換形。這一句沒有寫人,但第二句“黃昏到寺蝙蝠飛”中的“到寺”二字,就補寫了人,那就是來遊的詩人。而且,說第一句沒寫人,那只是說沒有明寫;實際上,那山石的犖确和行徑的細微,都是主人公從那裡經過時看到的和感到的,正是透過這些主觀感受的反映,表現他在經過了一段艱苦的翻山越嶺,黃昏之時,才到了山寺。“黃昏”,怎麼能夠變成可見可感的清晰畫面呢?他巧妙地選取了一個“蝙蝠飛”的鏡頭,讓那只有在黃昏之時才會出現的蝙蝠在寺院裡盤旋,就立刻把詩中主人公和山寺,統統籠罩於幽暗的暮色之中。“黃昏到寺”,當然先得找寺僧安排食宿,所以就出現了主人公“升堂”的鏡頭。主人公是來遊覽的,遊興很濃,“升堂”之後,立刻退出來坐在堂前的臺階上,欣賞那院子裡的花木,“芭蕉葉大梔子肥”的畫面,也就跟著展開。因為下過一場透雨,芭蕉的葉顯得更大更綠,梔子花開得更盛更香更豐美。“大“和“肥”,這是很尋常的字眼,但用在芭蕉葉和梔子花上,特別是用在“新雨足”的芭蕉葉和梔子花上,就突出了客觀景物的特徵,增強了形象的鮮明性,使人情不自禁地要讚美它們。

  時間在流逝,梔子花、芭蕉葉終於隱沒於夜幕之中。於是熱情的僧人便湊過來助興,誇耀寺裡的“古壁佛畫好”,並拿來火把,領客人去觀看。這當兒,菜飯已經擺上了,床也鋪好了,連席子都拂拭乾淨了。寺僧的殷勤,賓主感情的融洽,也都得到了形象的體現。“疏糲亦足飽我飢”一句,圖畫性當然不夠鮮明,但這是必不可少的。它既與結尾的“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束為人?”相照應,又說明主人公遊山,已經費了很多時間,走了不少路,因而餓得很。

  寫夜宿只用了兩句。“夜深靜臥百蟲絕”,表現了山寺之夜的清幽。“夜深”而百蟲之聲始“絕”,那麼在“夜深”之前,百蟲自然在各獻特技,合奏夜鳴曲,主人公也在欣賞夜鳴曲。正象“鳥鳴山更幽”一樣,山寺之夜,百蟲合奏夜鳴曲,就比萬籟俱寂還顯得幽靜,而靜臥細聽百蟲合奏的主人公,也自然萬慮俱消,心境也空前清靜。夜深了,百蟲絕響了,接踵而來的則是“清月出嶺光入扉”,主人公又興致勃勃地隔窗賞月了。他剛才靜臥細聽百蟲鳴叫的神態,也在“清月出嶺光入扉”的一剎那顯現於我們眼前。

  作者所遊的是洛陽北面的惠林寺,同遊者是李景興、侯喜、尉遲汾,時間是唐德宗貞元十七年(801)農曆七月二十二日。農諺有云:“二十一、二、三,月出雞叫喚。”可見詩中所說的“光入扉”的“清月”,乃是下弦月,她爬出山嶺,照進窗扉,已經鳴叫頭遍了。主人公再欣賞一陣,就該天亮了。寫夜宿只兩句,卻不僅展現出幾個有聲有色的畫面,表現了主人公徹夜未睡,陶醉於山中夜景的情懷,而且水到渠成,為下面寫離寺早行作好了過渡。“天明”以下六句,

  寫離寺早行,跟著時間的推移和主人公的邁步向前,畫面上的光、色、景物在不斷變換,引人入勝。“天明獨去無道路”,“無道路”指天剛破曉,霧氣很濃,看不清道路,所以接下去,就是“出入高下窮煙霏”的鏡頭。主人公“天明”出發,眼前是一片“煙霏”的世界,不管是山的高處還是低處,全都浮動著濛濛霧氣。在濃霧中摸索前進,出於高處,入於低處,出於低處,又入於高處,時高時低,時低時高。此情此境,豈不是饒有詩味,富於畫意嗎?煙霏既盡,朝陽熠耀,畫面頓時增加亮度,“山紅澗碧紛爛漫”的奇景就闖入主人公的眼簾。而“時見松櫪皆十圍”,既為那“山紅澗碧紛爛漫”的畫面添景增色,又表明主人公在繼續前行。他穿行於松櫟樹叢之中,清風拂衣,泉聲淙淙,清淺的澗水十分可愛。於是他赤著一雙腳,涉過山澗,讓清涼的澗水從足背上流淌,整個身心都陶醉在大自然的美妙境界中了。詩寫到下山為止,遊蹤所及,逐次以畫面展現,象旅遊紀錄影片,隨著遊人的前進,一個個有聲有色有人有景的鏡頭不斷轉換。結尾四句,總結全詩,所以姑且叫做“主題歌”。“人生如此”,概括了此次出遊山寺的全部經歷,然後用“自可樂”加以肯定。後面的三句詩,以“為人?”的幕僚生活作反襯,表現了對山中自然美、人情美的無限嚮往,從而強化了全詩的藝術魅力。

  這首詩為傳統的紀遊詩開拓了新領域,它汲取了山水遊記的'特點,按照行程的順序逐層敘寫遊蹤。然而卻不象記流水賬那樣呆板乏味,其表現手法是巧妙的。此詩雖說是逐層敘寫,仍經過嚴格的選擇和經心的提煉。如從“黃昏到寺”到就寢之前,實際上的所經所見所聞所感當然很多,但攝入鏡頭的,卻只有“蝙蝠飛”、“芭蕉葉大梔子肥”、寺僧陪看壁畫和“鋪床拂席置羹飯”等殷勤款待的情景,因為這體現了山中的自然美和人情美,跟“為人?”的幕僚生活相對照,使詩人萌發了歸耕或歸隱的念頭,是結尾“主題歌”所以形成的重要根據。關於夜宿和早行,所攝者也只是最能體現山野的自然美和自由生活的那些鏡頭,同樣是結尾的主題歌所以形成的重要根據。

  再說,按行程順序敘寫,也就是按時間順序敘寫,時間不同,天氣的陰晴和光線的強弱也不同。這篇詩的突出特點,就在於詩人善於捕捉不同景物在特定時間、特定天氣裡所呈現的不同光感、不同溼度和不同色調。如用“新雨足”表明大地的一切剛經過雨水的滋潤和洗滌;這才寫主人公於蒼茫暮色中讚賞“芭蕉葉大梔子肥”,而那芭蕉葉和梔子花也就帶著它們在雨後日暮之時所特有的光感、溼度和色調,呈現於我們眼前。寫月而冠以“清”字,表明那是“新雨”之後的月兒。寫朝景,新奇而多變。因為他不是寫一般的朝景,而是寫山中雨後的朝景。他先以“天明獨去無道路”一句,總括了山中雨霽,地面潮溼,黎明之時,濃霧瀰漫的特點,然後用“出入高下窮煙霏”一句,畫出了霧中早行圖。“煙霏”既“窮”,陽光普照,就看見澗水經雨而更深更碧,山花經雨而更紅更亮。於是用“山紅澗碧”加以概括。山紅而澗碧,紅碧相輝映,色彩已很明麗。但由於詩人敏銳地把握了雨後天晴,秋陽照耀下的山花、澗水所特有的光感、溼度和色調,因而感到光用“紅”、“碧”還很不夠,又用“紛爛漫”加以渲染,才把那“山紅澗碧”的美景表現得鮮豔奪目。

  這篇詩,極受後人重視,影響深遠。蘇軾與友人遊南溪,解衣濯足,朗誦《山石》,慨然知其所以樂,因而依照原韻,作詩抒懷。他還寫過一首七絕:“犖确何人似退之,意行無路欲從誰?宿雲解駁晨光漏,獨見山紅澗碧詩。”詩意、詞語,都從《山石》化出。金代元好問論詩絕句雲:“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晚枝。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詩。”他的《中州集》壬集第九(擬栩先生王中立傳)說:“予嘗從先生學,問作詩究竟當如何?先生舉秦少游《春雨》詩為證,並雲:此詩非不工,若以退之芭蕉葉大梔子肥之句校之,則《春雨》為婦人語矣。”可見此詩氣勢遒勁,風格壯美,一直為後人所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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