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水的詩化思考

有關水的詩化思考

  水,先於人類來到世界的靈物,自由奔放地在大地上流淌。它滋潤著土地,它孕育出森林,它甚至孵化出生命——包括人類。《尚書》裡述五行時有“天一生水”之說,而後水生萬物。《舊約.創世記》裡說:“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執行在水面上。”水是上帝孤獨中的伴侶,也是上帝創造世界和人類的靈感之源。“神說天下的水要聚在一處,使旱地露出來。”“神說水要多滋生有生命的物。”神要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水就是他當時的唯一可能的鏡子。

  ①人類關於水的最早記憶是災難。女媧補天,傳說著人類對水的恐懼;精衛填海,傳說著人類對水的仇恨。當人類面對自己白茫茫的居所,首先就是要征服天性狂野爛漫的水。剛剛來到世界的人類,在滔天洪水前熬過漫長歲月,直到一位叫大禹的英雄產生。《聖經》裡也說,神(上帝)看見“世界在神面前敗壞,地上滿是強暴”,於是決定發一場大水,“把(我)創造的各種活物都從地上除滅”,“只留下挪亞和那些與他同在方舟裡的”。這次上帝的憤怒之水,“在地上共一百五十天”,“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動物……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凡在旱地上、鼻孔有氣息的生靈都死了;凡地上各類的活物……都從地上除滅了”。

  ②《屍子君治》雲:“水有四德:沐浴群生,流通萬物,仁也;揚清激濁,蕩去渾穢,義也;柔而能犯,弱而能勝,勇也;導江疏河,惡盈流謙,智也。”《書.大傳》說:“非水無以準萬里之平,非水無以通道任重。”《說文》裡說“水,準也。”這就關於水的品性的描述,這就是任重道遠、公正無私的謙謙君子的理想“水格”。

  兩千年前的河岸上,一個叫孔子的人喊道:“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歲不我與”的緊迫感讓這位偉人加快了向前的步伐。他其實也說過“智者樂水,仁者樂山”這樣的話,可是智慧的他偏偏沒有學習水的隨機靈動,只是從水的流逝中感到時間的壓迫,從而堅決堅定地推行大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二十世紀,一個湘西的鄉下人,“站在船後艙看了許久水”,“心中忽然好像徹悟了一些,同時又好像從這條河中得到了許多智慧”,“看久了水,從水裡的石頭得到一點平時好像不能得到的東西,對於人生,對於愛憎,彷彿全然與人不同了”,“我軟弱得很。因為我愛了世界,愛了人類。”沈從文從水裡得到了智慧,那就是愛。

  ③當一對雎鳩鳥在水邊唱出第一聲關於愛情的啼叫,中國詩歌就開始了自己在水上的漂泊與流傳,直到岸上,直到千年以後。那“在水一方”的伊人,那“不可求思”的遊女;那“漸車帷裳”的淇水,那“曾不容刀”的廣河;那“秩秩斯干”澗,那“坎坎伐檀”聲,都是水最樸素動人的歌曲。《楚辭》裡仍然是脈脈水流的流淌與潤澤。那“嫋嫋兮秋風”下的“洞庭波”,那“淹回水而凝滯”的一葉舟,都是水深沉憂鬱的吟唱。翻開詩頁,是透明的水,朦朧的水;是靈動的水,是從容的水;是深沉的'水,是喧譁的水。在《莊子》裡,寫水的《秋水》篇是最具華採的,無論是“百川灌河”的壯闊,“曳尾塗中”的神龜,還是濠梁辯魚的機趣,無端涯之水拍打出無端涯之辭,汪洋恣肆。水,印證過夢蝶人的“江湖”之樂,也訴說著遷謫客的“江湖”之憂;它迴盪過荊軻的悲歌,載過杜甫的孤舟;它接受了項羽的熱血,漂走了宮女的棄脂。文學裡的城堡又怎能少了水的養護?

  最初的水是粗野的,暴烈的,無邊無際的,是父。後來,水的流淌婉轉起來,明媚起來,收斂起來。它是母。於是人們用水來描摹、形容女性:明眸似水,柔情似水,嫁出去的女是潑出去的水,甚至不好的輕薄女子,就是水性楊花。賈寶玉說“女兒是水做的”,他最懂女子,也最理解水。水中的女子最美,那“目眇眇兮愁予”的湘夫人,那“婉若游龍”的高唐神女,那“凌波微步”的宓妃洛神,後來的荷仙姑,龍女,都以其橫生的美貌在文學史上永不褪色。在水邊生活的世俗女子,也靈氣畢現,該是“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江南女子,就是說著溫軟纏綿的吳儂軟語的水鄉女子,或許是蹙眉浣紗的西施,或許是“纖腰束素”、“荷葉羅裙一色裁”的採蓮女,或許是家在橫塘的與你“同鄉”的女子。

  ④她還會是誰?是水邊的海倫?是泡沫裡誕生的阿佛洛狄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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