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唐城牆遺址所想散文

我在唐城牆遺址所想散文

  唐長安城在哪裡呢?在現今的地面上,已經沒有蹤跡了。歷史就是這麼行走的,多麼堅固的物質,也終會在風雨裡腐朽。人有壽命,建築也是有時限的。從空間上透視,過去已經沉積於地下,揭開一層土,也許就是一個朝代。但在時間的圖譜上,每一段曾經的風物,都處於當下的頂端。而懷舊的我,又是多麼願意把大唐,視為記憶的源頭。

  多虧還能進行挖掘的工作,讓一些粉碎性的殘片,重現於世,雖然黏合是困難的,再現的場景,也可能失真,但是,畢竟讓我看到了一個現場,讓感嘆,聽到久遠的回聲,那是和實物撞擊造成的連結,不是夢,不是幻覺。現在,我就來到了這樣一個遺址前,來到了唐長安城外郭城的東南部。我看到了什麼呢?被玻璃護窗罩住的,只是一塊桌面大的牆基,板結而結實的土質,上面分佈著一個個圓窩窩,那是一層一層墊土,一層一層用石杵反覆錘打,才最終形成的。幾乎不用想象,唐朝的漢子,在這裡勞動,身子發熱,擦汗,遙望燦爛的遠方,這是一定的;餓了,吃下去關中的麥子做成的乾糧,喉結滾動,這也是一定的;累了,躺在土坡下,頭枕磚石,臉上苫著破爛的草帽,發出一陣陣呼嚕聲,這也是一定的。我已經看見了,聽見了,很真切,也含有溫暖和苦澀的內容。恍惚間,似乎,我成了其中的一員,熟練得幹著,手裡的石杵,一下一下,落下去,很實在的落下去,提起來,提到合適的高度,我的力氣,進入了泥土,並且留下印記。1976年,少年的我,在家鄉,就這樣勞作了整整一個夏天,我不會忘記。

  就在這片被夯實的泥土上,起來一道高大的城牆。這可是大唐的城牆。是世界上最大的四方城的一段。據說,大唐的都城,面積比現今的西安大十倍,包括外郭城、宮城和皇城。我最感興趣的,便是外郭城,因為,所謂的民間煙火,就在這裡升騰,展開。這裡,是大唐長安的居民區,只是,用裡坊的名稱。那時候的'人,一身唐裝,就從城牆下出入,他們有家,需要柴米油鹽維持,從事著各種手工的職業。一早一晚,最擁擠,最繁忙。一年的節日,是快樂的,是屬於孩子的。可以去跟前的曲江池,水面上,映照著生動的身影。要走遠一些,就進到終南山去,去親近山野。採一束細碎的黃花,姑娘們會捏在手裡,髮髻上,也別上一朵,空氣裡發散著隱隱香味,似乎,是花香,也是姑娘們的體香。

  東方的這個大唐,讓全世界都向往著。商隊向長安進發,駝鈴一路搖響,為了進這個城,為了把繁華看盡。絲綢之路,在這裡丈量出得體的尺寸,有了質感和手感。這裡有大智慧,求學的人,走旱路,過水路,也風塵僕僕來了,禮儀要學,典章要學,經文要學……最奇妙的是,這裡集中了那麼多寫詩的人。一部【全唐詩】,讓長安一次次在抑揚頓挫的吟詠中復活,讓歷史的臍帶,沒有斷開,還有血絲,還有文化的營養。當年,李白喝醉酒,在這城裡走過,一路散落下七絕,還有古體的句子;當年,杜甫逃難歸,在這城裡傷感,每一步,都錘鍊出五言的滄桑和凝重……當年,長安城是屬於詩人的,也許隨意的抒發,便是千古的絕唱。

  時間殘酷,歲月無情,一座大城,只剩下了一段牆基,磚頭沒有了,房舍消失了,街巷退隱了,都沒有了。這也是命,這是不可抗拒的。總要下沉,總要被替代。現在的西安,不是過去的長安。現在的西安人,也不是過去的長安人。那麼鮮活的東西,那麼龐大的城,竟然也存在不下來。只有文字延續,並表現出強大。文字裡的長安,還在。當我進入閱讀,就能在歷史裡停留。只是,我的憂傷,是沒有意義的。

  我再次端詳這一段牆基上的圓窩窩,就想,這承受過巍峨,一直被重壓的泥土,當再次裸露出來,也不能長久儲存下去的。我今天來,看到了,過許多年,另外的人來,還能看到嗎?假如也和我一樣想象大唐,想象長安,也是有區別的。也許多了什麼,也許少了什麼,那也只能長嘆一聲。今天,我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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