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粉和蕎麥散文

涼粉和蕎麥散文

  我印象中,涼粉和蕎麥本不相干。

  卷著花邊的白盤子裡,盛著一些白玉樣的、牛子牌大小的東西,還有綠黃瓜絲和綠豆芽。零零散散的有幾片咖色葉片,我知道這是阜平、行唐一帶的熗香椿葉。我起初沒認出牛子牌樣的東西是什麼。當地朋友說,是涼粉。

  涼粉?和我老家的山藥涼粉不一樣,和綠豆涼粉也不同。山藥涼粉顏色發灰,綠豆涼粉發綠色。這是蕎麥涼粉。這可真是稀罕東西,夾一塊兒嚐嚐,少了脆勁,卻多了粗糧的質感。吃過灰乎乎的蕎麥扒糕,這涼粉長得可真好看,真像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青海產白玉。蕎麥涼粉中看也中吃。

  蕎麥是短命鬼。家鄉人這麼說,其實話語中透著愛意。瀦龍河發水,衝了莊稼,只要能趕在立秋前一天,插上耩子耩上幾耬蕎麥,不幾天,滿地就長滿了蕎麥精靈。一個半月後,蕎麥出落成大姑娘,一襲紅衣裳,配著白花花的紗巾。風一吹,花枝亂顫,那叫一個美。這樣的美是酸秀才眼裡的美,莊稼人知道蕎麥在大災之年能救人命,能填飽肚子,能延續血脈煙火,這是莊稼人最樸素最本分的生存之道。家鄉人也不叫她蕎麥,喊她“稜子”。

  我在許由的箕山下潁水河畔嚐到了蕎麥涼粉,我不知道涼粉起於何時,這和許由有沒有關係?我知道山藥涼粉不會早於明代,那時候山藥才傳入我國。是誰第一個做的涼粉呢?這大概是個多個答案,或者沒有答案的問題。我如果調涼粉,看相會更好些,滴上半勺岐山辣椒油,這色澤會平添幾分畫意。大熱天吃上一碗,相當愜意。

  很久不做飯了,看到街上新鮮的蔬菜眼饞,可是一個人能吃多少呢?常常扔東西。真想生在唐朝,沒有牡丹的雍容華貴,起碼以胖為美。吃蕎麥好,不增肥。

  蕎麥是好東西。雖然產量不高,但災荒年能解饑荒。在詩人眼裡是優美的田園“雪鋪蕎麥花漫野,黛抹蔓菁菜滿畦,”也是一幅畫。蕎麥種子好看,三稜,蕎麥皮是裝枕頭的上佳材料。在博物館常常看到瓷枕,我感到很奇怪,這樣硬實冰涼的枕頭古人是怎麼枕的,是裹上布,還是直接枕在上面?在瓷枕上睡覺,這可是個功夫。我覺得會更加愛失眠。

  李時珍說“蕎麥南北皆有。立秋前後下種,八、九月收刈,性最畏霜。苗高一、二尺,赤莖綠葉,如烏樹葉。開小白花,繁密粲粲然。結實累累如羊蹄,實有三稜,老則烏黑色。”說得詳實,描繪的'形象。我如果有塊兒地,一畦種蕎麥,一畦種蔓菁,又樸素也詩意。

  蕎麥是貧瘠之地產物,一說蕎麥,還有苦蕎,大概登不得大雅之堂。聽說有蕎麥煎餅,我沒見過。在電視上看到過碗託,山西地方小吃,聽說在晉北碗託原料就是蕎麥,平遙這邊是白麵做成,也叫“碗禿子,”“灌腸。”冷熱皆宜。倒是喜歡蕎麥餄餎,石家莊附近的行唐和無極的餄餎有名,聽說如今紅事上還有吃餄餎的風俗。餄餎有很多種吃法,油潑、牛肉打滷、西紅柿雞蛋滷,羊肉蘑菇滷。我喜歡油潑餄餎,配點菠菜、油麥菜,綠豆芽什麼的,熱熱的花椒油,潑在蔥薑蒜末上,那個香,頂風可以香十米。至於羊肉蘑菇滷餄餎則更接近壩上的莜麵栲栳栳吃法了。莜麵和蕎麥都屬粗糧,現在卻比麥子金貴。

  天熱了,還想吃碗蕎麥涼粉。

  愛上藕

  食堂裡五彩繽紛的冷盤裡邊,加了用辣椒油潑的糖醋藕片,白生生的藕,酸辣辣的汁兒,脆生生,酸甜可口,簡直好吃的沒法說。那感覺是冰上燃起了一堆烈焰。

  我自己偶爾也做糖醋藕片,蓮藕去皮,洗淨,切薄皮,過水,然後用糖醋汁拌,我為了好吃且養胃,常常會切一些薑末放進去,也算美味,清口,回味又有姜的味道。可與辣椒油潑的糖醋藕片相比,簡直是小巫大巫的差別。

  小時候雖然臨河而居,但河裡並不產蓮藕。沿著瀦龍河下行數十里地是遠近聞名的白洋淀,村裡人以前只說下水澱哩。爹小的時候都不知道是河還是航道,順風有漲起的白帆呢。只在河岸不遠處,生著兩大片蘆葦,青青的蘆葦裡是劉家祖先的墳,綿延了幾百年了,從山西遷來,埋骨於此,後代在孟嘗村生根。

  只記得畫的藕,當然不是齊白石畫上那種。是藕粉盒上的藕,產自運河邊的勝芳鎮。人的飲食習慣來自於生活環境,來到市裡後,在飯店吃過桂花糯米藕片、炸藕合,才知道,藕居然這樣好吃,不僅有天然的清、脆、甜,還能香香的,讓人回味。當然,我吃到的桂花糯米藕片,給人的感覺是甜甜的、糯糯的、脆脆的,帶有桂花的香氣在,這是來自江南的氣息。

  我學會了做排骨燉藕塊兒,藕切滾刀塊兒,砂鍋裡寬寬的水,放排骨、花椒大料蔥薑蒜,大火十幾分鍾後,加入藕塊兒。天慢慢黑下來,待得排骨香氣四溢。關火。一鍋清香可口的排骨藕塊湯好啦,排骨粉嫩,藕塊白生生,不失清脆,湯清郎朗,喝的人神清氣爽。

  聽說,藕有八孔九孔之說。我生在北地,只見過公園裡的荷花。藕是荷花的根。也聽說,荷花的根分為蓮藕和花藕,花藕是不能吃的,只是荷花的一種繁衍方式。從王祥夫先生文章裡知道有種醬菜叫醬銀苗,老北京人管藕的嫩芽叫做“銀苗”。

  我在醫院工作時,劉師傅在兩個廢棄的矮墩墩的大肚子水缸裡種了幾棵花藕,每到六月天,辦公室都是香的,是那種清香氣,不是讓人頭疼的那種濃香。不記得是讀過誰的文章,說晚上把一小撮兒茶葉用紙包起來,放到晚上閉合的荷花芯子裡,這樣茶葉裡就浸染了荷花的清香。我是為之讚歎,恨不生在水鄉,搖著小船天天看荷花,吃蓮藕。辦公室外養著兩缸荷花,荷花仙子一樣在風中起舞,美得不可褻瀆。只是因為這兩缸死水,常有蚊子叮咬,也是一大煩事。想來世間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物。

  前年,去了衡水湖。僱了一條小船駛入荷花澱中,眼看著沉甸甸的蓮蓬饞得要命。愛人多年前曾在武漢給我買來三個,一路顛簸,吃起來,早失了應有的清新氣。搖船的師傅似是看透了我的心,停下船,掐了荷葉給我遮陽,一霎時,覺得自己變成了荷花仙子。他善解人意的扔過來幾個帶莖的蓮蓬,我用荷葉裹了握在手中,半晌捨不得吃一個,倒是搖船的師傅說:“有啥捨不得,吃吧,只要湖在就有的蓮蓬吃!”

  考古發現數千年前人類的遺址中就有碳化的蓮子,神話傳說中,哪吒就是蓮藕荷花鑄就的神通廣大的小英雄。近日在讀王祥夫先生《四方五味》,書中有一幅插圖是先生畫的蓮藕,葫蘆狀,一端是橫切面,七孔,節間帶黑茅根,旁邊有一蜻蜓幼蟲,我老家叫水蠍子,可吃。先生此畫題字為“晉陽湖多藕鄉人多不食也。”晉陽湖邊人守著藕這寶貝,卻不吃藕,嗚呼。

  荷花被稱為君子花,佛教也常用,被賦予神聖的使命。我的荷花連著藕,與吃有關。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