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花開得金燦燦散文

母親花開得金燦燦散文

  (一)

  我始終認為,天下的每一個母親不但是美麗的,而且是聖潔的,這緣於每一個母親無論身處怎樣的環境裡,都會有一顆愛美、愛家、愛子女的滾燙的心。

  在我的記憶中,一直生長著一棵生機蓬勃的母親花。這株花極其平凡,因為它來自於鄉野的泥土,是一株土生土長的花朵;這株花又分外偉大,因為它像一個十月懷胎的母親,把體內的精華全部輸送給了那從母體內生長出的鮮豔的花朵。花開了,母體就老了,就敗了。這株花,開在貧寒甚至有點惡劣的環境裡,把一縷亮堂堂的希望帶給了正在平窮線上掙扎著的人們;這株花,開在嚴寒肆虐即將消失的正月裡。花開了,天就漸漸暖和了。這株花,花開是奇蹟,花開是希望,帶給人的遠遠勝過了花朵本身的清香、優雅、甚至美麗。

  這株花,我不但在我家見過,而且在別的小夥伴家也見過。白天,它生長在見著太陽的屋內窗臺上;夜晚,它生長在餘溫脈脈的灶臺邊;到了花開時節,它又生長在屋內正堂的方桌上。用它那燦燦爛爛、蓬蓬勃勃的一束金黃,照亮整個煙熏火燎的農家房屋。這時,幾乎每一個來串門啦呱的人都會走過去瞧上幾眼,都會情不自禁地把它誇獎一番。而每逢此時,我都會發現母親臉上也有一種燦爛的笑意。我母親如此,其他小夥伴的母親也如此。

  這株被兒時的我們奉為“母親花”的花,就是大白菜花。

  (二)

  大白菜,北方農村十分尋常的一種菜,末伏裡播種,小雪氣節收穫,生長期在120天左右。農村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之前,大白菜是由生產隊統一種植,到了秋後,再按人口或所掙工分的多少統一分配。那時,我家人口多,勞力也多,掙的工分也多。因此,無論是按什麼分,我家都不吃虧。大白菜分到家裡後,母親便將白菜用溼茅草逐棵捆綁後,放到牆根下將白菜頭朝下根朝上地曬上那麼幾天。期間,哥哥早已在院子裡挖出一個好大好大的窖窩子,並給窖窩子搭上一個結實的頂子,然後再將窖窩子裡撒上一層白石灰粉末。經過幾日曝曬的大白菜,外面的老幫老葉已經失去了水分、禁住了皮,此時放在窖窩子里正是時候。把大白菜剝去外面的老幫,用裡邊那白嫩鮮亮的菜幫菜葉包出來的餃子或包子,在那個物質條件極不富裕的年代,別說是對成年勞力,就是對老人孩子來說,那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與滿足。

  我清楚地記得,那時只要是有親戚來串門,母親總是用大白菜招待客人。親戚們走時,母親再將我們平時不捨得吃的大白菜,讓哥哥從窖窩子裡搬出幾棵給親戚們帶上。客人走後,母親會將白菜疙瘩和老幫老葉喂兔子,而把僅剩的那一點白菜底部的下腳料順手浸在鹹菜翁裡。過不了幾天,一盤脆生的白菜鹹菜就出現在我家的飯桌上。

  那時每到冬季溝裡的水開始結冰時,生產隊裡就組織青壯年勞力開始給乾溝清淤。清淤是一項重體力活,別說是身體條件差一點的婦女和男勞力吃不消,就連像我大哥、二哥這樣的壯勞力也累得腿肚子抽筋。此時,為了給哥哥們增加體力,母親便開始炒大白菜。期間,我總跟著哥哥們沾光不少,而母親似乎總是就著哥哥們吃剩的菜湯吃飯。

  這樣的體力勞動,哥哥們一干就是半月二十天。

  (三)

  臨年靠近時,窖窩子裡的白菜已所剩無幾了。

  此時,母親會將一棵白菜拿在手中,慢慢地把外邊的菜幫一層層剝掉,僅剩下比白菜疙瘩粗不了多少的一棵菜心。那菜心已沒有了外表部分鮮活的綠和脆生的白,有的只是白中透亮的那麼一層鵝黃。看上去,溫潤得像嬰兒那胖嘟嘟的小身子,忍不住有一種要親它兩口的感覺。末了,母親就拿來一隻大碗盛上清水,將帶著白菜疙瘩的白菜心放在碗裡。然後,便將碗放在灶臺靠近火炕的一角上。

  我注意到,泡在清水裡的白菜一夜之間就褪去了那層惹人憐愛的鵝黃,一抹淡淡的青色爬上了葉子的邊緣。吸足了水分的葉子也不緊抱在一起了,而是片片膨脹了起來,並隨時都有四散開來的可能。浸在水裡的白菜疙瘩,老皺的表皮滋潤了起來,呈現出一派明晃晃的亮意。疙瘩上的根鬚盡皆舒展,一個一個的小氣泡就那麼定定地掛在根鬚上,似我們夏天嚼麵筋粘知了時吐出的白鈴鐺。

  過不了幾天,灶中四起的煙塵就把碗中的清水和光鮮白菜心蒙上一層灰垢。而每逢此時,把屋裡屋外打掃乾淨的母親就會把碗端到院子裡,舀一瓢清水仔細地把白菜心沖刷一遍。之後,再把它放回原處。

  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白菜心有了質的變化。通綠的葉片中,一支鵝黃色的花箭竄了出來。花箭越竄越高,幾片翠綠的.嫩葉舒展開來,一個繡球樣的鵝黃色的花球展現在人們眼前。繡球上,花蕾密佈,鼓脹飽滿。然後,“繡球”便開始分枝分杈,黃豆大小的焦黃的花朵便一朵朵地開滿在枝杈上。此時,母親便將其移放在方桌上,一束鮮鮮亮亮的春意便躍然於屋內了。

  而這時,從外邊玩耍回來的我瞅著黃燦燦的白菜花對母親說,別人家的白菜也開花了,也很好看,只是鐵蛋家沒有,看著怪冷清的。母親說,鐵蛋他娘死得早,他爹不會擺弄。於是,從那時我便認為這是一種母親花,有孃的孩子才有福分在冬天裡看到這麼鮮豔的花。

  忽然,母親問我,你知道這花像啥嗎?我說像啥?我不知道,就知道它的花是黃的,有四個花瓣。母親說,這花像你姥孃家崖頭上的迎春花。春天一到,滿山遍野,焦黃一片,咋看咋喜人。迎春花開了,寒冷就過去了,野草野菜就開始發芽了,窮人的日子就好過了。

  母親說這話時,遠遠地望著窗外,兩眼眯成一條線,好像是一副很陶醉的樣子。我問母親是不是很喜歡迎春花,母親說迎春花同樣是她心中的母親花。

  (四)

  晚年的母親好像不再養白菜花了。至於其他人家還養不養,我不知道。

  有一年回家過年,路過一個花棚時,我把車停了下來。當我置身於偌大的一片花海為母親選花時,我卻突然看到擺滿蝴蝶蘭、蕙蘭、茶花、杜鵑等名花秀朵的花棚裡竟有幾株盛開著的白菜花。那花被盛在一個個裝滿水的玻璃瓶子中,流蘇一樣的根鬚漂在水裡,潔白而透亮。青青的白菜葉,黃黃的花朵,看起來是那麼的別緻,那麼的有韻味。驀地,我的心裡驟然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感動,渾身上下也似有一股暖流在不停地湧動。我故意問賣花的老闆這花叫什麼花,沒想到老闆的回答卻更出乎我的意料——母親花。

  啥?母親花?我心裡的花名別人是咋知道的?莫非別人也有一段和我一樣的經歷?一時間,我愣住了,且久久地回不過神來,埋藏在心裡的一段段往事卻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那一天,我花了夠買一車白菜的錢給母親買了一棵“母親花”。捧著“母親花”,我彷彿是捧著一個溫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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