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裡的意識流散文

　　那發配到滄州草料場的林沖順著雪地買酒，說雪地裡的他踏著碎瓊亂玉，迤邐揹著北風而行，那雪正下得緊。古典文學裡，這大概是對雪描寫的最美的一段文字。

　　一個落泊成罪犯的英雄，內心的悽苦恰因這雪的光臨而生動，雪最能感知人間的冷暖，那麼此時，風雪中向著孤村野店尋找小酒館的林沖，那雪與他作著親熱，給他以慰藉。可惜，人間正在醞釀一場血腥的殺戮，那雪也暗藏殺機，雪的面孔是猙獰的，或說，那夜的雪，活鏡子一樣，映照著人類猙獰的面孔，那悽美猙獰的雪，對著人間，作一種宏大的敘事。

　　此處，雪的冷暖深入骨髓，此處，雪在說話，哭笑，成為主角，參與大戲的表演，很難想像，如果此處大雪退場，那出戏會演成什麼樣子。雪、夜一種絕妙的組合，雪其實有英雄本色，它往往在淒厲中展現生機，而夜本是可以包容一切的，但雪，這天地溢位的氣象，因為盛大，無法讓整個的夜來包容，因此，那夜，雪，兩根繃緊的琴絃碰到一起，那頓殺戮何等慘烈快活，那參與其中的雪竟然是美的。

　　唐詩宋詞或多或少地躲避著漫天大雪，我們更多見的是風花而非雪月，這是因為雪月比之風花更超出中庸的樊籬，或許大地上的靜雪有著詩意與禪意，但它們過於淒冷，接近某種極限，何況那紛紛揚揚的`雪，攪得一天一地的紛亂，那雪分明是對人間巨大的冷嘲和反襯，雪很難與人類為友，它屬於天地，屬於冰冷的石頭，屬於枯木和老死的樹根，屬於綿延無際的河流，它們與雪對應，此時它們忽略了自己，忽略和丟棄許多的東西，而冬天，人很難忽略和丟棄一些東西，冬天本來就是個剝奪者，甚至要剝奪我們內心的溫度，冬天更像個歹徒和兇手，那麼雪呢？如果雪是對冬天的抽象和超越，雪有靈魂，雪要人間讀懂自己，那麼，人間有情，或許人有幾許，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今年是暖冬，但今夜，天還是下起雪來。

　　夜間，轉眼窗外，雪還不眠不休地下著。

　　今夜城市沉默著，而雪的語言卻瀰漫著整個天空，每一片雪妖嬈著身姿，將整個天空作為舞場。

　　人應該每年全身心地去投身到一次雪中。立於野地，把自己變成一顆樹，一塊僵冷的石頭，讓一片片雪飄過來，飄過來，每片雪花都有著恰當的矜持與神秘，有一種詩意的盪漾，冷暖在激盪，能夠喚起體內的許多東西，喚起我潛意識裡的東西，那些東西或白或舞，作靈魂狀。

　　人的體同能釀成血、淚，但不能釀出雪來，有朝一日，人的體內或許能釀出美酒杯，但人釀不出雪，雪揭示出人能力的缺失，雪來自一個能量更大的母體，從深處來，到遠方去，一片雪幾乎包含了天地氣象的總和，為此，我敬畏每一片雪。

　　雪地裡的我通身雪白，那才是真正的我，抑或是我靈魂真正的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