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銜花影去經典散文

魚銜花影去經典散文

  賈島的《尋隱者不遇》,我最喜歡“不遇”二字。我曾想以灑灑心懷,拓拓筆墨,酣暢作記,只因這首詩,最美就美在那份“雲深不知處”的不遇之境。

  遇一座山,卻遇不見山中風,山中雲,是一種人生;而有一種人生,每一座山,都有云,只要眉有溪水,心有高天。

  就如同深山有古寺,你來尋,草深掩鐘聲,你得尋不著。是兩耳房間裡,住了太多世間客,即使有心採來山風,溪水,你只得將心煮沸,浮氣滿目,所見所聞只是一室鬧騰騰。

  以前曾做過自問自答的遊戲,在一張紙上跟自己說話。其中有一道題是:你說過人生有善地,請問在哪裡?如今來答,再也不用費思量——古木無人徑,深山何處鐘。在那裡,就在那裡。青草鋪路,野花為徑,你知道這條路這條小徑時,已不需要尋找了。

  淺草能掩馬蹄聲,淺草上也有古寺鐘聲。有時淺的不是草,是人心;有時深的也不是草,是人海茫茫。

  好友寄北寫過賈島的“不遇”之美,最是禪意幽幽:月下,採藥人山中歸來,帶來鳥聲半匹,雲影一盞。

  不遇,確是最美的遇見,是最好的心境。所以採藥歸來,哪還用得著寫揹筐草藥。雲深一路,自然之趣全在筐裡,那是世間需要的最美麗的好藥。鳥聲成匹,不需多,半匹,又一定是粗布匹,上面畫著山石溪水,崖前風聲,自然有草藥圖譜。回途山風吹來月色,月色澆著粗布衣,細聽,泉水聲,夜鶯聲,都在衣上流著。這時,手中提一盞雲影,照見歸路。歸家,歸家,走得時快時慢,半夢半真,一路雲深到草舍。

  那麼我們,閒暇時,靠一扇小窗,聽一陣雪,或聞一頁書香,如此靜謐時,你來問問自己,最好的心境是怎樣的?

  野花,山石,清風,溪水,是好心境;靜水流深,花間一壺酒,是好心境;人海中,我看到你,你正好也看到我,面容祥和,相視一笑,不拘謹,沒有一絲不安,然後向各自的方向走去,是好心境。

  好心境也許就在自問自答時,你的`一語,像深山一聲鍾,自會驚醒夢中人。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一問一答間,似閒來幾句,品了再品,其間都是說不盡的況味人生。

  想起蘇枕月讀庾信的《小園賦》後寫所感,曾有句子,魚銜花影去,風送竹響來。小園很小,,寂寞人外,美麗哀愁,那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閒情佔盡,也讓人心生一園風情。但從沒讀到有人所感,能如這一句,寥寥幾筆,筆下是一派天然幽趣。說的其實也是一種隨意心境,不求,不遇,隨遇而安,往往意趣自生。

  不遇,然後在有心人的心境裡,採藥人帶回鳥聲雲影,在釣趣者眼裡,花影為餌,魚銜而去。

  那天翻書,看到明代畫家文徽明的代表作《真賞齋圖》。畫作是關於文徽明到他的老友華夏隱居處小坐的情形,看有關評語說得真是好:古松、高梧中修竹叢生,掩映著一幢草堂書屋。室中主賓隔案對坐,似展卷交談。我不禁喜歡上這個世外“真賞齋”,因為是彼此懂賞之趣,所以,兩兩對坐,如兩團雲影,几上書卷靜,窗外遠山悠。這樣的遇,是不強求之境界,賞的是自然情趣,又何嘗不是一分幽靜十分心境。

  於是想起那一年初春去裡口山,山前一水塘,靜靜地坐於水邊亂石上,偶爾有水波盪漾,整個人似乎化成風。不遠處,有兩三老農,坐在山腳下,大概春耕間隙時歇一歇。水靜,人靜,山也靜,偶爾的風,也是靜靜地來。

  這時彷彿眼前展開一幅畫卷,捲上老農憨笑相問:你坐在水塘邊幹嗎?我答:釣魚。拿什麼釣,你手無釣竿魚餌?我拿花影釣。釣到了嗎?沒有。怎麼回事?魚銜花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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