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浦河畔的少女心情日記

秋浦河畔的少女心情日記

  每次路過秋浦河畔的時候,我總會看見一個人,蹲在門檻上,埋著頭,或坐在椅子上,或銜著一根稻草,或徜徉在221的省道上,那步子是左搖右擺的,面部燃燒的依舊是持久而沒有任何豐富內涵的微笑。是的,她無需掩飾,無論在什麼時候,她都是在笑,向每一個人,向著藍天、秋浦和大地。從我內心而言,我是很不願見到她的,有時不否認是刻意的躲避,並不是她多麼的邋遢,抑或是衣難蔽體。生活中,像她這樣的人很多,街頭巷尾,城市鄉村,隨處可尋。見得多了,藏在心底的一絲同情逐漸變淡,甚至消失了。每次邂逅,她總是早早地站在那,咧著滿是口水的嘴巴,雙手拽著衣角,顫巍巍地說著極不標準的土話:老西好。這是一種從心底發出,卻又經過激烈地運轉才從口中蹦出的'詞彙,她面部痙攣的表情足以證明發這種音的困難,但她依然帶著某種成功的興奮。我知道,她是在對我說:老師好!———她曾經是我的學生,那還是我在代課的時候。

  她是讀二年級的那個冬天。在那個班級,除了我,她是最高的,也是年齡最大的。她的裝扮,她的語言和動作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向任何一個認識她或不認識她的人展現著她的“聰明”。她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緊挨著牆壁的窗戶和後門。那窗戶是她的資訊港,是她的望風巷。

  每天,她所做的事情就是看著窗外,然後不合時宜地向我和同學們報告,鳥,飛左(走)了;落五(雨)了;哈(下)些(雪)了……或是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語,傻傻地笑……那個冬天,我只知道她叫趙臘香,住在秋浦河畔,是被人遺棄的,沒有母親,只和一個光棍父親相依為命。

  冬天很冷,風吹在臉上真的像刀子在割。她每天來得都很遲,書包裡的課本或多或少,在後背沉沉地拖著,她本就很單薄的身體像池塘邊的蘆葦,在風中飄搖。她的父親或者說是養父很蒼老,那是在一個雨天我才看見的。他披著隨風鼓起的白色油紙,揹著撐著破傘的她,在雨水裡邁著趔趄的腳步,操場上一路是歪歪扭扭的腳印,很深,幾乎沒過了穿著半截雨靴的腳背。看見我站在教室的門口,他的腳步明顯加快了,但依舊是像生鏽的發條,艱難地移動著。

  他用露出棉絮的破棉襖擦著臉上的雨水或汗水,陪著笑臉說,老師,真搞得難為情,她說冷,睡得不想起來,我就哄她,再不起來,老師就不讓唸書了……我看見她手裡還拎著兩個粑,黃黃的,瑟瑟發抖。我打斷了她父親的話,說,哦,你讓她進去吧。這天是太冷了!她看著我,笑得很開心。看見教室裡全坐滿了,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小跑進去了。他還在視窗看著,直到他的女兒拿出了沒有了封皮捲起邊的課本,臉上才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僅僅帶了一個月,就放寒假了。翌年的春天,我去了另一個地方。每次上班在路上相遇的時候,她總是送給我一個微笑和一個隨風飄逝的聲音:老西好。

  十年後的一天,我看見了一輛醫院的救護車停在她的門口,有幾個穿著白色衣服的醫生和護士在圍著她說著什麼,我才想起,有一段時間,她的確在我的視野中消失了。

  難道她生病了?這是條件反射所作出的應有反應。如果她真的生病了,這是我所不願意見到的。對於一個並不完整的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但是,我的眼睛毫無掩飾地看見了比這還要吃驚的場面,她挺著大肚子,站在稻床中央。除了醫務人員,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父親,一個是鬍子拉碴,比她父親小不了多少的男人,一個緊張,一個欣喜。直覺告訴我,兩個男人所給予她的,都是情,一個親情,一個愛情。

  風吹在臉上,很刺,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看來,2007年的冬天已經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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