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記--現代散文
梨花記--現代散文
大房子四面有窗,但住久了,也會覺得憋悶,換個地兒,哪怕是一個小房子,即使沒有窗子也會感到新鮮,自己再動手開啟一扇窗,陽光進來,頓時倍感清朗。
————題記
五月初前後,家鄉山坡上野生的梨樹便開滿清白的梨花,白的可以到了澄清的地步。遠望去梨花千樹雪,似玉人初著白衣裳,花團簇簇壓象床。春風拂過,飄來淡淡清香,沁人心脾。真所謂,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佔年華。
人們常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初識山梨花有賴於大山的恩賜。梨樹花開的茂盛,秋天結的果就壓滿枝椏,家鄉把這叫作“收山”,花開的少梨也少。但有的時候花多犁少甚至個果不結,家鄉就說“不收山”。經過詢問年長者知道,山犁不是年年都有收的,一般收梨兩三年後就有一年或兩年梨少或無果,梨樹也要休養生息。遇到這種情況,難免產生一種失落感,盼望來年梨花盛開,山梨豐收,以便滿足饞嘴孩肚子的慾望。在孩提時代,尚不懂得欣賞、愛憐一塵不染,冰清玉潔的山梨花。
秋天,家家都選用一種清香氣十足的牛尾蒿,把山梨裹好放在倉房的大缸或板櫃裡捂熟。很快大街小巷就甜香四溢,山城的空氣裡瀰漫著醉人的梨香。有的人家把山梨放在棚板上面,居室就成了犁香屋。晚上,一家老小不經意地吃著香甜微酸的山梨進入夢鄉,撥出的氣兒都帶點山梨味,第二天衣服上還留有醇正的夜梨香。
在天氣晴好的日子,奶奶、外婆們用小刀挖掉山梨頂部、底部的萼片和果蒂,再把頂、腰、底部的皮削掉一圈,一個車輪形的扁圓“犁陀”便從手裡軲轆出來。把犁陀擺在蓋簾和席子上,放在驕陽下暴曬。經過太陽的加工,褶皺半乾的梨陀,吃起來像牛皮糖似的艮艮究究,除凝聚了鮮梨的菁華之外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雲彩味道,醇香的酸甜把你醉得靈魂出竅,飄飄欲仙。可是到了傍晚,奶奶、外婆們卻發起火來,警告小孫子們不許再偷吃梨陀,並趕緊用麻繩把梨陀穿成一串串掛在屋簷下,乾透後鎖到櫃子裡。冬天再拿出來,或蒸或煮,吃、喝的你周身暖流湧動,這時才曉得奶奶、外婆們手裡的小刀,是怎樣的把寒冷的冬天削剪的溫暖如春。
記不得是在哪一個梨花季節,放學後,“影子”兄弟拽著我揹著書包,連蹦帶跳地跑到山坡上梨樹下,跟他爸爸畫梨花。叔叔是一個酷愛梨花的畫家,工筆白描線條流動,婀娜多姿玲瓏可愛的'梨花,從樹上飄然來到他的筆下。從那一刻起,我也跟著叔叔閱讀、寫畫山梨花。叔叔說,梨花姑娘純潔無瑕,有時也調皮不聽話,要親近、呵護、關愛她,日久生情,她才能走進你的心中,開在筆下。當時,叔叔的話我似懂非懂覺得有點怪兒,背後戲稱他“梨花爸爸”。
含苞待放的山梨花,花骨朵猶如一個個棒棒糖,在春光脈脈的柔情中,悄悄地露出白淨的小臉,慢慢閃出花心。各棵樹,花蕊柱頭上頂著的有粉色、淡紫色、嫩綠色、淡黃色的絨絨小帽,婉麗溫潤。花瓣潔白、柔柔、細細的,晶瑩象玉,柔嫩似奶,一塵不染,冰清玉潔。梨花通常五個花瓣,在微燻的春風中,手牽手圍繞在花蕊周圍,尤顯玲瓏剔透,不時隨風而舞,像快樂的花仙子,似探春的小頑童,天真爛漫,青春活潑!
時光匆匆,春秋流動,幾度漫步菊香書屋,我才讀懂了山梨花不僅冰清玉潔而且內蘊深遠,古今騷人墨客多有吟詠贊頌。
我很欣賞,高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低吟“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獨步古今的蘇東坡的《東欄梨花》詩: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在一個清明季節,蘇軾憑欄遠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玉骨冰肌、潔白如雪的山梨花,在春風盪漾中翩翩而舞;山梨花的純潔與柳枝的婀娜,人們往往把她們與美麗的少女聯絡在一起。此時,東坡不是沉浸在花白柳綠的詩情畫意之中,而是,嘆息韶光易逝,春光不能永久,那從柳樹的深靑中舒展出來的、彷彿雪一般清麗素雅的一樹山梨花,是否也因春光易逝,也很惆悵、失意呢?而人的一生,能夠看到這樣一樹山梨花的風景又能有幾回呢?梨花若雪淺為愁。那一樹樹冰清玉潔般的山梨花,在這個花花世界裡,顯得那麼清冷,高潔。
清代文學家李漁贊曰:“雪為天上之雪,梨花乃人間之雪;雪之所少者香,而梨花兼擅其美”。
世間的花兒有千萬種,有雍容的牡丹、孤傲的梅、高雅的蘭、驚豔的薔薇……。在這些美豔的花兒中,也有些是白色的,但細細品味起來,卻只有山梨花白得純粹,白得自然,白得無瑕,白得晶瑩,白得義無返顧,有種“占斷天下白,壓盡人間花”的氣勢。山梨花的這種美而不嬌,秀而不媚,倩而不俗,玉般純潔,“雪作肌膚玉作容,不將妖豔嫁東風”的品格,是值得深思和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