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的人性論研究的論文

王夫之的人性論研究的論文

  摘要:王夫之人性論思想很豐富,其主要的特點是堅持從唯物的立場來討論人性,認為人性本於“氣”,人性即是“生理”,人性是一元的,人性的本質是善的;王夫之還尤其突出了人性的運動性,主張“習與性成”。王夫之人性論的主要貢獻一是深刻地提示了人性的本質,二是突破了靜止和僵化的人性觀。

  關鍵詞:王夫之;人性論;理論貢獻

  中國古代有著豐富的人性學說,而且各家觀點分歧很大,這用王夫之的話說就是“言性者,戶異其說。”[1]作為一代思想大師,王夫之對人性問題也非常重視,他在批判和汲取前人思想營養的基礎上,創造性地提出了自己的人性主張,對中國古代人性論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本文擬就此試加論述,以就教於方家。

  人性是什麼

  1.言性必從氣上說。

  王夫之認為“氣”是萬物的本源,“天地之產,皆精微茂美之氣所成。”[2]言性也必須從此著眼,他說:“蓋言心、言性、言天,俱必在氣上說。若無氣處則俱無也。”[3]氣為萬物之母,人性也是氣化流行的產物,因此王夫之又說:“氣之化而人生焉,人生而性成焉。由氣化而後理之實著,則道之名亦因以立。是理惟可以言性,而不可加諸天也審矣。就氣化之流行於天壤各有其當然者曰道,就氣化之成於人身實有其當然者曰性。”[4]這裡就明確指出了“性”為“氣化”所然。

  王夫之有時又把氣化為性的過程說成“受命”:“命之自天,受之為性。終身之永,終食之頃,何非受命之時。皆命也,則皆性也。”[5]在王夫之的思想中,“性”與“命”是同一的,“自天之與人者言之則曰命,自人之受於天者言之則曰性。命者,命之為性;性者,以所命為性,本一致之詞也。”[6]王夫之這兒的“命”、“天命”,所指的都是氣的執行與變化,“聖人說命,皆就在天之氣化。……天無一日而息其命,人無一日而不命於天。”[7]“命”為“在天之氣化”,則受命為性,實仍說的是氣化為性。王夫之從氣上論性的立場,近接張載,遠則承續了王充以來以氣稟說性的觀點。從學術創新上來說,王夫之此論與傳統見解相較,固無根本性的突破,但它仍然保持了古代人性學說中的實證傾向和唯物的態度。

  2.性者生理。

  人性既為氣化所致,那麼人性到底是什麼呢?王夫之以為“性”是一物之為一物而區別於他物的一種特質,如他說:“凡物皆太和絪蘊之氣所成,有質則有性,有性則有德。草木鳥獸非無性無德,而質與人殊,則性亦殊,德亦殊爾。”[8]所謂“質與人殊”,實即人性即人之為人的一種內在確定性。故王夫之又說:“人則有天道(命--自注),而抑有人道(性--自注);去天道遠而人道始持權也。”[9]王夫之以為,人因其有“人道”,故殊別於萬物,也優越於萬物,“若人之異於禽獸,則自性而形,自道而器,極乎精微,莫非異者。”[10]

  人性是人特有的規定性,那麼這一規定性又是什麼呢?直觀上說,王夫之以為即是人的生命,“且夫所云生者,猶言性之謂也。未死以前,均謂之生。”[11]文中以“生”等“性”,就顯示了在王夫之看來人性首先是人的生命存在。王夫之又概之為“生理”:“命日降,性日受,性者生之理,未死以前皆生也,皆降命受性之日也。”[12]又說:“夫性者,生理也,日生則日成也。”[13]有論者將此“生理”視為生理運動[14],恐不貼切,因為王夫之所謂“生理”,固也有人的生命活動之意,但更主要的是指人之為人的特有稟賦。他說:“天以其陰陽五行之氣生人,理皆寓焉而凝之為性。故有聲色臭味以厚其生,有仁義禮智以正其德,莫非理之所宜。聲色臭味,順其道則與仁義禮智不相悖害,兩合者而互為體也。”[15]可見王夫之所謂的“生理”,即指人所具有的“仁義禮智”,有時王夫之就徑直說:“仁義自是性,天事也;思則是心官,人事也。”[16]綜觀王夫之所論,其所謂“生理”,是指人的生命中所包含的社會道德屬性。

  王夫之所說的“生理”還有一層意思,那就是人的智慧特徵。他他所說的“生者為性”,也指生命所表現出來的活力與效能,“自其變化不測,則謂之神,自其化之各成而有其條理,以定志趣而效功能者,則謂之性。”[17]這兒的“效功能”,具言之就是:“耳有聰,目有明,心思有睿智,入天下之聲色而研其理者,人之道也。”[18]這顯然是說人之性也指人的認知能力和理性的思維能力。

  由上可見,王夫之的“生理”包含了兩層意思。其一是指人的智慧和理性,其二指人的社會道德屬性。這兩點與孟子的“四端之心”很相近,只不過王夫之是以更思辨的語言作了更為深入的論述。孟子之後的人性論,或以氣釋性,如王充“稟氣也厚泊,故性有善惡也。”[19];或以“理”與氣雜而言性,如朱熹就主張“論天地之性,則專指理言,論氣質之性,則以理與氣雜而言之。”[20]王夫之的“生理”說,既秉承了王充所開啟的氣稟說,又吸取了宋儒引“理”入性的思想,王夫之所謂“天以其陰陽五行之氣生人,理皆寓焉而凝之為性”的說法,就表明了這一點;其“生理”之說本身,也是引理解性的例證。可以說,王夫之“生理”說,顯然沿襲了宋儒的思路,是力圖超越傳統的從形而下的“氣”來談性的侷限,而深入到形而上的“理”的高度來剖析人性的內涵;不過,由於對理、氣關係理解的不同,其人性論與理學家的仍有很大的出入。程朱理學中的“理”固然也有規律之意,但又是先於氣而存在、並主宰氣的先驗本體,因而其所謂“性即理”的性,就不是“人身實有其當然者”,而帶有一種神秘的超驗性;而且,因其“理”是外在於氣的,故而其理、氣是二元的,於是有“天命之性”與“氣質之性”的二元人性論。這一點王夫之是堅決反對的,他所主張的是性一元論。

  3.性者一本。

  王夫之既主張從氣上言性,又指出“性者生理”,他是否也從理、氣出發,持二元人性論呢?從王夫之思想實際看,並無此傾向。在理、氣關係上,王夫之是堅決反對理、氣二元而主張理統一於氣的,亦即為氣一元論。他說:“夫性即理也。理者理乎氣而為氣之理也,是豈於氣之外別有理以遊行於氣中者乎?”[21]這裡王夫之肯定“性即理”,但他又指出此理即在氣之中,非氣外別有一理。這樣王夫之雖然認可性中有理、有氣,但並不認為有理之性、有氣之性。王夫之下面這段話就明確表達了其性一元論的立場:“所謂‘氣質之性’者,猶言氣質中之性也。質是人之形質,範圍著者生理在內;形質之內,則氣充之。而盈天地間,人身以內、人身以外,無非氣者,故亦無非理者。理,行乎氣之中,而與氣為主持分劑者也。故質以函氣,而氣以函理。質以函氣,故一人有一人之生;氣以函理,一人有一人之性也。自人言之,則一人之生,一人之性,而其為天之流行者,初不以人故阻隔,而非復天之有。是氣質中之性,依然一本然之性也。”[22]氣為人生命存在的物質基礎,所以王夫之說“函氣以生”,而“理”則是人性的本質,是人現實存在的形而上根據;氣化生人時,固然“命”之以理與氣,但它們在人身上是統一的,“質函氣,氣函理”,理在氣中,故人性即“氣質中之性”,此即為人的“一本然之性”。

  由此性一元論觀點,王夫之不同意程、朱分性為氣質、天命之性。他說:“離理於氣而二之,則以生歸氣而性歸理,因以謂初生有命,既生而命息;初生受性,既生則但受氣而不復受性,其亦膠固而不達於天人之際矣。”[23]又說:“志於仁而無惡,安有惡之所從生而別為一本哉。”[24]夫之這裡不僅揭露了人性二元說的“不達天人之際”,而且也堅決反對“別理為一本”的把“惡”全推給氣質之性。王夫之人性論的貢獻

  從上面的敘述可見,王夫之人性論最具創新精神的見解有二點:一是“性者生理”,二是發展的人性觀。

  先說“性者生理”人性觀點的'創新意義。前人為突出人性之善,往往從人固有“四端之心”,或者從強調人心中固有“天理”來論證人性之善。前者如孟子從人心具“仁、義、禮、智”之心出發,推論“人性本善”;後者如朱熹認為“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性則心所具之理。”[38]由此朱子認為人具有善的“天命之性”。這類見解的實質是意指人性中含有社會道德屬性(“四端”、理),但因其置“理”(“四端”)於心中,故使其性善的判斷,顯現出強烈的主觀色彩以及先驗的神秘性。而王夫之的“性者生理”說,則把“理”從心中移出,而使之成為生命存在和運動的一種規律,它顯然是不能先於、或外在於生命(生)而存在的。這樣,所謂“性者生之理”之說,就突破了對人性的唯心和神秘的界說,而使人性的研究具體落實到對生命存在本質和規律性的探求。其實,人性論思想一萌芽,人性的思考就是為了確證人之為人以及人異於萬物的所在,不論是性善還是性惡,不論是無善無惡還是善惡混,也不論是天命之性還是氣質之性,其旨意所在均是為了揭示人性之所以然。儘管先前的思想家們言之成理,論之有據,但卻未能做出如王夫之“性者生理”那樣深刻的概括。另外,先賢論人性,往往傾向於從具體現象的比附中來推論人性的善惡,王夫之則由現象深入到本質,觸及了人性的類本質與倫理本性,這也是王夫之人性論的高明處。

  接下來我們再來分析王夫之動態人性論的思想價值。從思想淵源上說,王夫之“性日生”與“習與性成”思想,遠紹孔子“性相近,習相遠”的觀點,近接先哲“化性起偽”的人性變化學說。中國古代思想家對人性的見解雖各不相同,但無不承認後天人為因素對人性的重鑄作用。

  孟子雖認為人有“四端之心”而人性善,但他又強調此“四端”尚有待於“擴充”,而且孟子也認為人性就如“牛山之木”一樣,不加保護,很容易喪失和毀壞,故孟子在指出人性善的同時,又反覆宣揚“修身”與“養性”,“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42]與此同時,孟子又提醒人們小心環境對人的潛移默化的影響,他的“居移氣,養移體”論就揭示了這一點。荀子雖然持“性惡”論,但他認為人性是可以改變為善的,為此他提出了著名的“化性起偽”說:“性也者,吾所不能為也,然而可化也;情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為也。注錯習俗,所以化性也;併一不二,所以成積也,習俗移志,安久移質。”[43]後世的學者稟承了先賢的“化性起偽”論,儘管他們對人性的善惡認知不一致,但都主張後天的人為是可以促進或改變人性狀態的,如朱子就倡言“存理去欲”以改造“氣質之性”與“人心”,“克己復禮為仁,言能克去己私,復乎天理,則此心之體無不在,而此心之用無不行也。”[44]

  王夫之“習與性成”論,顯然繼承了先人的“習相遠”和“化性起偽”的思想。就強調人性的可變性而言,王夫之以前的哲人早已有揭示了,這並非王夫之的發明;但王夫之的卓越之處在於:他否認有一個超驗、呈靜止態存在的人性。先賢固然重後天人為的道德修養,但在理解人性時,總傾向於“懸一性於初生之傾,為一成不易之型”,故有性善、性惡以及“天命之性”與“氣質之性”之類的主張,其人性論的思路是從一個靜止狀態的人性開始的。王夫之與此根本不同的是,他認為從不存在這一靜止狀態的人性,人性總是在不斷演化的,人的生命不停息,人性變化就不會停止。王夫之也承認人性有善惡的不同,但那只是“習行”的結果的差異,而並非人性自身的先天品質。應該說,在中國古代人性論史上,王夫之的人性論真正突破了前人超驗存在的人性論,而把人性的研究引入了“習行”的範疇,從而也就在社會實踐的意義上而不是僅在概念的層面上,確定了人性的社會屬性。這其實也就真正使人性成為人自身的本質,而不是外在於自己的一種先驗的存在、或者是一種凌駕於現實之上的一種玄虛的東西,如理學家所謂的“天命之性”。

  總之,王夫之的人性論不僅回答了人的本質是什麼,而且也回答了人性何以為善又何以有惡;王夫之“習與性成”的人性發展觀,還揚棄了宋儒對人性的二元化的分裂,重新確立了性一本論;還應特別注意的是,王夫之人性論洋溢著一種變革和實踐的精神,一種積極有為的向上的朝氣,透現出對未來的堅定信心--人可以改變自己,更可改變一切!這一點尤其是值得深思和回味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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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9]《四書訓義》卷三十八、卷二十一。

  [8][15][17][38]《張子正蒙注》卷五、卷三、卷九、卷三。

  [14]傅雲龍:《中國哲學史上的人性問題》,求實出版社,1982年版,第54頁。

  [19]《論衡·率性》。

  [20]《朱文公集》卷三十。

  [37]《詩廣傳》卷四。

  [40]《俟解》。

  [41]《四書集註·孟子集註》卷七。

  [42]《孟子·盡心上》。

  [43]《荀子·儒效》。

  [44]《朱子文集·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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