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裡的野果美文

夏日裡的野果美文

  夏日裡,野果長得正好,常常饞得我們幾乎嘴裡都能伸出手來。

  最好吃的要數野小瓜。野小瓜長在玉米地裡,個頭大似兒拳,呈花觚狀,瓜皮金黃打底,青黑描紋,渾身散發著一股尖銳的香氣。

  野小瓜較為珍稀,往往五六畝大的豆田裡只能找到一顆。野瓜的果肉外層淡青爽脆,裡層紅潤粉面。瓜瓤是新鮮的橘紅色,瓜心內壁被瓜瓤薰染成一片美麗的朝霞,讓人看著不忍下口。瓜子比常見的小瓜瓜子要小,但仁兒要比小瓜厚實。每採摘到一枚野瓜,我們總是大呼小叫的,捨不得立刻吃掉,而是帶回家放在堂屋裡,讓金黃的瓜香很富有成就感地瀰漫全屋。

  野瓜系列中,最常見的要數馬泡。馬泡渾身滾圓,最大的直徑只有兩釐米。有深綠色的,有淺黃色的,有深綠底色上帶黑色斑點的……馬泡皮薄汁多,甜中略帶微酸,味足。我們常說馬泡是西瓜的重孫子,籽瓜的孫子,野小瓜的兒子。

  馬泡的藤蔓狀如小瓜,花朵金黃,形似苘花。與它的曾祖父、祖父、父親一樣,馬泡的葉兒也呈五角形狀,葉表有三道白色的葉脈,藤蔓上長滿了肉肉的刺,一旦拉到胳臂,馬上就會凸起一道醒目的紅印兒。

  馬泡和小野瓜成熟的時間大致相當。深綠色的馬泡是可以揭掉表皮的,裡面的果肉面面的,有些香,又有些甜。黃色的馬泡果皮果肉始終是相連的,即便熟透了,也是如此。黃馬泡極香,那香氣單純乾淨,直逼鼻孔,久而不散。黃馬泡不面,脆生生的,吃過以後,後尾還上揚著一縷淡淡的辣香。無論是綠馬泡還是黃馬泡,它們的瓜瓤都較少,滿肚都是瓜子。其籽粒又特別像芝麻,小小的,白白的,挨挨擠擠地住在一座圓圓的房子裡。一顆馬泡常常可以掏出十二三粒瓜子。

  沒有成熟的馬泡很硬,極苦。那苦太尖利,帶著一種直達深處的鋒利。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那形容小極小極的馬泡,怎麼會像是夏季天空中吊著的一袋雨水,一旦“譁”地開啟,苦液立刻就會奔湧而出,宛如河走沙灘,轉瞬之間就浸潤透了舌頭上的每一個味蕾,並讓其變成和自己相似的肉身,久久泊在口腔裡,把潤過的皮膚揉皺,然後慢慢變麻,變苦,讓你久久張不開嘴來。

  “揉不動西瓜揉馬泡”這是流行在江淮一帶的方言,意思是諷刺一個人欺軟怕硬。無事的時候,我們常摘下一顆半生不熟的馬泡,輕輕在手裡揉搓。初時,馬泡只有點淡香,後來越揉越香。最終,馬泡變得幾乎透明,那濃濃的醇香味簡直可以與野小瓜相媲美,就連我們的一雙雙小手也開始散發出香氣。

  馬泡是可以做醃菜的。我們挑揀一些半熟的馬泡洗乾淨,放進媽媽的.醃鹹菜缸裡。半月之後,拿出來,一顆一切兩半,一嘗,爽脆,甜酸,清香,是吃饃饃的絕好佳餚。

  除了野小瓜和馬泡之外,野地裡還生長著一種叫轉榴的野果。

  轉榴分大轉榴、小轉榴。大轉榴的秧苗和西紅柿的秧苗相似,開白色的小花,每一粒果實都住在一間形似帶稜燈籠的綠色包廂裡。成熟的大轉榴落在地上,有青黃和紫色兩種。青黃的大轉榴狀似葡萄,外表光滑如玉,果肉介於液體和固體之間,香氣比野小瓜和馬泡還要濃烈,且後尾還上揚著一縷爪鷹草花的香氣,純正,清朗。紫色的大轉榴個頭比青黃的略小,味兒又酸又甜,稍微帶有一點桀驁不馴的澀味。小轉榴簇生,未成熟是青綠色,熟透就變成了深深的靛藍。那藍太深,深得近乎墨黑,宛如遠天的海水的顏色。小轉榴只有豌豆粒大小,果肉呈液狀,涼涼的,微甜,酷肖桑葚。它的籽粒金黃,墨黑的汁液裡,像是無數的小月亮在眨眼微笑。

  “七月小棗八月梨,前莊後鄰忙趕集。”田野裡的東西品嚐過了,這下該輪到樹上的了。最稀奇的要數野毛桃。

  野毛桃名副其實,幼年一身白色絨毛,野裡野氣的,而且果實密集,幾乎壓斷枝條。五月裡,別的桃子已經上市了,它卻依然保持杏子大小的身材,紋絲不動。摘下一顆,擦掉表皮的絨毛一嘗,味兒又酸又澀,難以下嚥。此時它的果肉和果核是連為一體的,核心的果汁清澈冰涼,苦似魚膽。中秋過後,野毛桃成熟了,它的表皮一反常態,變得光滑無比,青鋥鋥的表皮下隱隱透露出片片霞紅。隨便摘下一顆,輕輕一咬,果肉便與果核分離,麵糊糊的。那果核紅得鮮豔,像是一顆豔紅的夕陽,附近的果肉被果核上凸起的部位鐫刻出朦朧的花紋,美麗誘人。只有到了此時,我們才會明白,原來野毛桃表皮的紅暈是從裡往外滲透出來的。野毛桃的果肉雖然不太厚實,但其汁液豐盈,味道純正,如同陽光雨露發酵而成的一罈美酒,比果園裡的那些桃子不知要強多少倍。只可惜,不少人嫌棄野毛桃果子小,紛紛將其砍掉而改換新的桃樹品種了。

  今年暑假,回老家消夏。我特意到野外踅了一趟。可除了逮到幾隻蚱蜢以外,玉米地、豆地裡連野小瓜、馬泡、轉榴的影子也未找到。問母親,答曰:“現在都使用除草劑,那些野瓜野果早已在這核武器的打擊下斷子絕孫了!”聽了母親的話,我心裡一陣難過。在我近乎固執的意念裡,沒有了野瓜、馬泡和轉榴,那些豆地是永遠也不配被稱作豆地的。

最近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