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近·富貴本無心_胡銓的詞原文賞析及翻譯
好事近·富貴本無心_胡銓的詞原文賞析及翻譯
好事近·富貴本無心
宋代 胡銓
富貴本無心,何事故鄉輕別。空惹猿驚鶴怨,誤薜蘿秋月。
囊錐剛強出頭來,不道甚時節。欲命巾車歸去,恐豺狼當轍。
譯文
我本來無心把富貴追求,為什麼輕易將家鄉拋別身後?空招來山中猿鶴的怨尤,辜負了隱居處的新月涼秋。
囊中的錐子剛想脫穎出頭,也不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時候。我根駕著小車回到故鄉的林匠.卻被豺狼檔住了路口。
註釋
富貴本無心:即本來無心富貴的意思。
輕別:輕易別離。
猿驚鶴怨:孔稚圭《北山移文》:“蕙帳空兮夜鶴怨,山人去兮曉猿驚“。指山中的夜鶴曉猿都哀怨驚恐隱者拋棄它們出來做官。
薜蘿(bì luó):薜荔和女蘿。代指隱者所居之地。
囊錐(náng zhuī):口袋中的一種尖銳的鑽孔用的工具。這裡比喻賢士才能突出。
巾車:有披蓋的車。
豺狼:比喻殘害主戰派的權奸秦檜。轍(zhé):車輪所碾的痕跡。當轍:當道。
創作背景
宋高宗紹興十八年(1148),詞人被貶居廣東新州,為了表現自己不畏權勢,決不和以秦檜為代表的投降派同流合汙的高尚氣節,寫下了這首詞。
賞析
此詞關係到南渡後一場鬥爭,因而聞名。紹興八年秦檜再次入相主和,派主倫往多議和。這事激起了朝野廣泛抗議,當時身為樞密院編官的胡銓尤為憤慨,上書高宗說:“臣備員樞屬,義不與檜等共戴天。區區之心,願斬三人頭(指秦檜、王倫、孫近),竿之藁街。……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戊午上高宗封事》)此書一上,秦檜等人由恐懼而變惱怒,以“狂妄兇悖,鼓眾劫持”的罪名,將胡銓“除名,編管照州(今廣西平樂)”,四年後又解配新州(今廣東新興)。胡銓逆境中堅守忠節,十年後在新州賦此詞,“郡寧張棣繳上之,以謂譏訕,秦愈怒,移送吉陽軍(今海南崖縣)編管”。十年間,秦檜對胡銓的迫害愈演愈烈,直欲置之死地而後快;同時,對反對和議的朝野名士也進行殘酷的`迫害,著名的詩人、詞人王庭珪、張元幹就被流放、削籍,“一時士大夫畏罪箝口”,“忠義之士多避山林間”。(參見《宋史·胡銓傳》、《揮塵後錄》卷十等)這首詞就是在這樣氣氛下寫作的。
上片是說自己無意富貴,卻在走上政途,深感懊悔。“富貴本無心,何事故鄉輕別?”“輕”,輕率,鬼使神差似的,這是深深的自責,由現在想到當初的輕率尤為懊悔。“空使猿驚鶴怨,誤薜蘿秋月。”“猿驚鶴怨”用《北山移文》文意。南齊周本隱北山(即鐘山),卻應詔出仕,也孔稚珪綠山靈草木禽獸的口吻對他進行責備,中有這樣的句子:“惠帳空兮兮鶴怨,山人去兮曉猿驚。”“薜蘿”,幽隱之處,“薜蘿秋月”借指隱者徜徉自適的生活,唐張喬《宿齊山僧舍》“曉山月出煙蘿”類此。這裡是借猿鶴以自責其棄隱而仕,放棄了山中的美景。“空”、“識”兩字道出做官卻未能遂願,把自己的悔恨展現得更為強烈。
作者緣何對當官如此懊悔?從上片看,可見他對“薜蘿秋月”生活的懷念,對故鄉的感懷。身竄南荒,自會產生離鄉愁緒。同時他另作了一首《如夢令》,雲:“誰念新州人老,幾度斜陽芳草。眼前欲晴時,梅雨故來相惱。休惱,休惱,今歲荔枝能好。”正是這種情緒的寫照及其自我解脫。但是,這首詞超越了這首情緒,他寫悔恨寫得那麼痛切,另有所指。
“囊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囊錐出頭”即“脫穎而出”,索用毛遂自薦典故。要理清兩句的意思,弄得清“剛”、“不道”這兩個語辭。據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剛”即“硬”,“不道”有“不想”之意。這兩句是說:你硬是要頭,逞能你也得弄清時節和世道很明顯,“出頭”是指十年前反對和議、抨擊秦檜。這用的是理怨、自責的口吻,還是“悔”。既然悔恨了,“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歸去來兮辭》)便學陶淵明“或命巾車,或掉孤舟”,歸隱田裡了:“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可是,路上有豺狼擋道。想回也難!詞就是這樣一氣呵成當官的悔恨,想歸卻不能苦悶,這對處於特定境遇中的作者來說,是道出真情實感的流露。但是若只是如此理解,又未免只在皮毛了。只要聯絡一下寫作背景,這首詞強烈的諷刺意義就不難看出。
“豺狼當轍”即“豺狼當道”相對,語出《東觀漢紀·張綱傳》:“豺狼當道,安問狐狸!”“豺狼”與“狐狸”相對,是指權奸、首惡,張綱所謂豺狼,是指獨擅朝政的梁冀及其黨羽,這裡用以指把持朝政的秦檜。張棣說是“譏訕”,秦檜那樣惱怒,看出“豺狼當轍”用語的含義。其實所謂“譏訕”,不獨這一句,全詞無不暗含著對秦檜等人的抨擊。“囊錐剛要出頭來,不道甚時節!”自責、悔恨是表面的,實際上是在罵那些主和誤國、陷害忠良的家秋,朝廷裡盡是奸臣,忠正之士想出頭也出不了頭。上片悔恨“故鄉輕別”,“富貴本無心”是暗用了孔子一句話:“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論語·述而》)他無意於謀求富貴也不願擔任奸臣。他那般痛心地懺悔,與十年前上書所說:“臣有赴東海而死,寧能處小朝廷求活耶!”其志向恆一的。上面這些意思都是借用去國懷鄉的形式表現了出來的,並不直遂,叫人咀含而不語,其諷刺意味更為犀利。
朱熹讚揚胡銓是“好人才”時說:“如胡邦衡(邦衡,胡銓字)之類,是甚麼樣有氣魄!做出那文字是甚豪壯!”(《朱子語類》卷一百○九)胡銓屬於魯迅所說的中國歷史上“拼命硬幹的人”、“為民請命的人”(《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那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