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樂落日熔金原文與翻譯及賞析
永遇樂落日熔金原文與翻譯及賞析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註釋
新生的柳葉如綠煙點染,《梅花落》的笛曲中傳出聲聲幽怨。春天的氣息已露倪端。但在這元宵佳節融和的天氣,又怎能知道不會有風雨出現?那些酒朋詩友駕著華麗的車馬前來相召,我只能報以婉言,因為我心中愁悶焦煩。記得汴京繁盛的歲月,閨中有許多閒暇,特別看重這正月十五。帽子鑲嵌著翡翠寶珠,身上帶著金捻成的雪柳,個個打扮得俊麗翹楚。如今容顏憔悴,頭髮蓬鬆也無心梳理,更怕在夜間出去。不如從簾兒的底下,聽一聽別人的歡聲 ①落日熔金:落日的顏色好像熔化的黃金。
②合璧:像璧玉一樣合成一塊。
③吹梅笛怨:指笛子吹出《梅花落》曲幽怨的聲音。
④次第:接著,轉眼。
⑤中州:這裡指北宋汴京。
⑥三五:指元宵節。
⑦鋪翠冠兒:飾有翠羽的女式帽子。
⑧捻金雪柳:元宵節女子頭上的裝飾。
⑨簇帶:妝扮之意。
評論
李清照的這首《永遇樂》當是作者流寓臨安時所作。這首詞雖寫元夕,卻一反常調,以今昔元宵的不同情景作對比,抒發了深沉的盛衰之感和身世之悲。
這首詞透過南渡前後過元宵節兩種情景的對比,抒寫離亂之後,愁苦寂寞的情懷。上片從眼前景物抒寫心境。下片從今昔對比中抒發國破家亡的感慨,表達沉痛悲苦的心情。全詞情景交融,跌宕有致。由今而昔,又由昔而今,形成今昔盛衰的鮮明對比。感情深沉、真摯。語言於樸素中見清新,平淡中見工緻。
這首詞運用今昔對照與麗景哀情相映的手法,還有意識地將淺顯平易而富表現力的口語與錘鍊工緻的書面語交錯融合,以極富表現力的語言寫出了濃厚的今昔盛衰之感和個人身世之悲。這首詞的藝術感染力如此之強,以至於南宋著名詞人劉辰翁會每誦此詞必“為之涕下”。
劉辰翁《須溪詞》之《永遇樂·璧月初晴》小序:“餘自辛亥上元誦李易安《永遇樂》,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聞此詞,輒不自堪,遂依其聲,又託易安自喻,雖辭情不及,而悲苦過之。”
李調元《雨村詞話》:易安在宋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黃九之下。詞無一首不工,其煉處可奪夢窗之席,其麗處直參片玉班,蓋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鬚眉。
賞析
上片寫今年元宵節的情景。“落日熔金,暮雲合璧”著力描繪元夕絢麗的暮景,寫的是落日的光輝,像熔解的金子,一片赤紅璀璨;傍晚的雲彩,圍合著璧玉一樣的圓月。兩句對仗工整,辭采鮮麗,形象飛動。但緊接著一句“人在何處”,卻宕開去,是一聲充滿迷惘與痛苦的長嘆。這裡包含著詞人由今而昔、又由昔而今的意念活動。置身表面上依然熱鬧繁華的臨安,恍惚又回到“中州盛日”,但旋即又意識到這只不過是一時的幻覺,因而不由自主地發出“人在何處”的嘆息。這是一個飽經喪亂的人似曾相識的情景面前產生的一時的感情活動,看似突兀,實則含蘊豐富,耐人咀嚼。“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三句,又轉筆寫初春之景:濃濃的煙靄的薰染下,柳色似乎深了一些;笛子吹秦出哀怨的《梅花落》曲調,原來先春而開的梅花已經凋謝了。這眼前的春意究竟有多少呢?“幾許”是不定之詞,具體運用時,意常側重於少。“春意知幾許”,實際上是說春意尚淺。詞人不直說梅花已謝而說“吹梅笛怨”,藉以抒寫自己懷念舊都的哀思。正因為這樣,雖有“染柳煙濃”的春色,卻只覺春意味少。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承上描寫作一收束。佳節良辰,應該暢快地遊樂了,卻又突作轉折,說轉眼間難道就沒有風雨嗎?這種突然而起的“憂愁風雨”的心理狀態,深刻地反映了詞人多年來顛沛流離的境遇和深重的國難家愁所形成的特殊心境“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詞人的晚景雖然淒涼,但由於她的才名家世,臨安城中還是有一些貴家婦女乘著香車寶馬邀她去參加元宵的詩酒盛會。只因心緒落寞,她都婉言推辭了。這幾句看似平淡,卻恰好透露出詞人飽經憂患後近乎漠然的心理狀態。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由上片的.寫今轉為憶昔。中州,本指今河南之地,這裡專指汴京;三五,指正月十五元宵節。遙想當年汴京繁盛的時代,自己有的是閒暇遊樂的時間,而最重視的是元宵佳節。“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這天晚上,同閨中女伴們戴上嵌插著翠鳥羽毛的時興帽子,和金線捻絲所制的雪柳,插戴得齊齊整整,前去遊樂。這幾句集中寫當年的著意穿戴打扮,既切合青春少女的特點,充分體現那時候無憂無慮的遊賞興致,同時也從側面反映了汴京的繁華熱鬧。以上六句憶昔,語調輕鬆歡快,多用當時俗語,宛然少女心聲。
但是,昔日的繁華歡樂早已成為不可追尋的幻夢,“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歷盡國破家傾、夫亡親逝之痛,詞人不但由簇帶濟楚的少女變為形容憔悴、蓬頭霜鬢的老婦,而且心也老了,對外面的熱鬧繁華提不起興致,懶得夜間出去。“盛日”與“如今”兩種迥然不同的心境,從側面反映了金兵南下前後兩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和詞人相隔霄壤的生活境遇,以及它們詞人心靈上投下的巨大陰影。
“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卻又橫生波瀾,詞人一方面擔心面對元宵勝景會觸動今昔盛衰之慨,加深內心的痛苦;另一方面卻又懷戀著往昔的元宵盛況,想觀賞今夕的繁華中重溫舊夢,給沉重的心靈一點慰藉。這種矛盾心理,看來似乎透露出她對生活還有所追戀的嚮往,但骨子裡卻蘊含著無限的孤寂悲涼。面對現實的繁華熱鬧,她卻只能隔簾笑語聲中聊溫舊夢。這是何等的悲涼!